鮮血濺到張貴妃臉上,還是溫熱的。
死亡陰霾籠罩下來的這一刻,多年的養尊處優嫻雅從容終于被打破,她尖叫著撲進陸煜懷里:“陛下!”
陸煜站起身,一手摟著張貴妃的細腰,一手哆嗦著指向陸映:“孽子,她可是你的母妃,你瘋了是不是?!還不趕緊帶著你的人滾出京城?!朕是皇帝,你要是不聽朕的話,朕就砍了你的腦袋!”
年逾四十的中年帝王,這些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即便動怒,看起來也只是色厲內荏,根本毫無震懾力。
陸映平靜道:“父皇這陣子一直忙于應付張貴妃母子,大約累了。來人,帶他下去休息。”
陸煜不敢置信,顫著嘴唇想說什么,那些護衛已經大步走上來,毫不客氣地拽走張貴妃。
張貴妃恐懼不已淚流滿面,死死抓住陸煜的手:“陛下救救臣妾!陛下!!”
“愛妃!”
陸煜肝膽俱碎,也死死抓住她的手,儼然一副難舍難分落難鴛鴦的姿態。
眼見這兩人摟抱著不肯分開,護衛們不敢隨意動粗,只得請示地望向陸映。
陸映淡漠地給了一個眼神。
護衛不再猶豫,手起刀落,竟是當著陸煜的面,直接削掉了張貴妃的頭顱!
那頭顱骨碌碌滾落到臺階下方,表情還停留在錯愕驚悚的那一瞬。
陸煜呆呆望著懷里的無頭尸,這一瞬的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直到頸腔里噴出大量鮮血,陸煜才尖叫著松開手,連滾帶爬地退后十幾步,明明是九五之尊,此時此刻卻被嚇破了膽,臉色發白不停顫抖,對那無頭尸連多看一眼都不敢。
陸映冷眼瞧著。
他不理解,為什么塞外邊關長大的母后,騎射俱佳英姿颯爽,最后卻喜歡上了這么一個庸庸碌碌膽小怯懦的男人,乃至心甘情愿為了他留在小小的深宮。
到最后,甚至為這男人抑郁而終。
而這男人看似喜愛張貴妃,一副恨極了母后插足他和張貴妃感情的道德制高點形象,可是今日看見愛人被殺,臉上不見悲痛憤怒,反倒一副被嚇破了膽的樣子,甚至連愛人的尸體都不敢碰。
談何愛呢?
他只愛他自己罷了。
他眼中毫無對父親的敬意,語氣依舊平靜無瀾:“陸爭流挾天子以令諸侯,妄圖逼宮奪位,君王受驚過重,不便再理政事,第四子陸映勤王有功,忠孝兩全,明德仁厚,朕今禪位于陸映,往后退居啟祥宮,不再見外臣官宦。”
他每說一個字,桂全就在早就準備好的圣旨上寫下一個字。
等寫完這封禪位詔書,他垂著頭捧到陸煜跟前:“請陛下過目。”
德順則在一旁捧著國璽:“請陛下蓋章。”
兩名內侍太監的身后,站著披堅執銳的護衛,仿佛只要陸煜不肯蓋章,他們就要立刻動粗。
陸煜戴著的旒珠帝冕早就歪倒在頸邊,摻白的頭發凌亂不堪。
他哆嗦著嘴唇,視線從圣旨移到陸映的臉上,好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
陸映無視他憤恨交織的控訴視線,像是沒了耐心,只遞給桂全一個冷淡的眼神。
桂全會意,立刻示意護衛按住陸煜。
陸煜被護衛抓著手,被迫親自蓋下印章,又按了個鮮紅的手印。
他呆呆看著陸映拿起那卷圣旨,才后知后覺地凄聲怒罵:“孽障!孽障!你不忠不孝,哪來的明德仁厚?!哪來的勤王救駕?!大周先祖就在九泉之下看著,你會遭報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