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的動作很快,才不過半日功夫,就從文梨落那里弄到了絕子藥。
她緊閉門窗,把盛著丹丸的錦盒奉送給沈銀翎:“郡主……”
沈銀翎掀開盒蓋。
一粒小小的丹丸躺在緞布上,朱砂紅的顏色看起來艷麗而又危險。
“文姑娘說,這粒丹丸是她從黑市高價買來的,遇水即化,無色無味,銀針也試探不出來。男子服用以后,可保三年內無所出。”海棠壓低聲音,“只是給君王下毒,乃是掉腦袋的死罪,郡主當真不怕?”
沈銀翎面無表情:“你以為,崔季是怎么死的?”
海棠一怔,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提起這個。
沈銀翎合上錦盒:“他的話,我一個字也不相信。崔季那種人……縱使醉酒,也絕不會做出唐突別國公主之事。更何況,他本就不是嗜酒成性之人。姓陸的瘋了,把我當成無知小孩兒誆騙,卻不知言語里漏洞百出。他做初一,我做十五,他沒臉要我的命。”
窗外春日融融,百花私語。
窗下,沈銀翎穿著梨花白的素衣,面容卻猶如冰天雪地里的凍玉。
海棠眉尖輕蹙。
她不曾愛過什么人,如今瞧著沈銀翎和陸映的愛恨,只覺情愛真是能吃人的東西。
是夜。
上官敏請了高僧,在前院為崔季做水陸法事。
誦經聲和木魚聲穿過高墻照壁,隨著月色一道傳進深宅。
沈銀翎把琢玉哄睡下,剛回到自己寢屋,就看見圈椅上大刀金馬地坐著個人。
她喉頭滾動,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
屋子里只點著寂寥的一盞青燈,燈火傾照在書案上,女人的字跡鐵畫銀鉤佛魔參半。
陸映一張張翻看,側臉折射出幽微暗芒:“當日朕下旨,逼你給崔季做妾,你在崔府待了很長一段時間。這些手記,是你那時候寫下的嗎?”
不是什么游山玩水的手記,也沒寫什么閑情逸致的日常生活。
宣紙上密密麻麻,全是佛經。
沈銀翎沉默半晌,道:“我不知你有翻人東西的習慣。”
身后的槅扇被內侍們悄無聲息地掩上。
這座密閉寢屋,便只剩陸映和沈銀翎兩人。
陸映合上佛經:“那段日子,朕新登基,前朝事務繁忙,后宮雖有皇后打理,但不少事仍需朕親自過目。朕被你所傷,不愿聽見你的消息,不知你在崔府過著怎樣的日子。后來得知你和崔季成了好事,朕嫉妒難耐,這才將他調往西北邊疆。”
沈銀翎在窗邊的貴妃榻上坐了,離他有一丈多遠。
“如今到了崔宅,親眼看見你謄抄的佛經,”陸映修長的大掌緊緊按住經文,“才知你那段時日亦痛苦難耐,只能倚仗佛經紓解胸中氣悶。朕從前以為昭昭和崔季在一起,是為了氣朕,是為了和朕較勁。今夜才知,想必是昭昭對朕傷心失望至極,才選擇和崔季成了好事。”
沈銀翎端起熱茶。
她背對著陸映,寬袖里滑落一枚朱紅丹丸,無聲無息地溶解在了茶水里。
她凝視花窗:“從前的事已經過去了。天底下萬事萬物都在發生變化,更何況人心?臣婦從前或許對陛下動過心,但既然決意和崔季在一起,那么臣婦此生就不會反悔,更沒有重新回頭的道理。”
“是朕疏忽了你,是朕怠慢了你。”
陸映行至榻前,在她面前單膝跪下,握住她的一只手掌緊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沈銀翎垂眸望向他。
燭火黯淡,年輕的帝王金簪玄衣,清冷矜貴的眉眼染上絲絲悔意。
陸映字字痛楚:“孤王有悔。”
沈銀翎臉上仍舊沒什么表情,平靜地問道:“崔季,是你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