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貪歡。
因為蓬萊島距離議政殿有些距離,所以剛過四更天陸映就起床洗漱,預備上朝。
唯恐驚醒沈銀翎,閨閣里只燃著幾根燈燭,光影一片幽暗昏惑,宮女內侍動作極輕,端著熱水等物進出珠簾竟一點聲音也無。
桂全為陸映系好腰帶,忍不住偷偷看了眼他眼下的兩團烏青。
他也不知他家主子所求為何,這些天往返于前朝和武安湖,每夜只睡兩個時辰,只用過午膳時才能勉強小憩片刻,再這么下去,鐵打的身子也承受不住。
陸映撫了撫寬袖。
寬大的銅鏡映照出青年玄衣帝冕的姿態,玄黑色團龍紋朝服在閨房里暈開暗色,他伸手撥弄額前旒珠,狹眸里的疏冷看得桂全和德順膽顫心驚。
陸映轉身行至拔步床前,伸手挑開帳幔。
帳中一片馥郁甜香。
她睡得很沉,蓬松濃密的青絲散落開,遮住了枕巾上的濕潤淚痕。
眉心輕蹙,睡夢中是委屈的神情。
陸映輕輕替她掖好錦被,傾身在她額間落了一吻,才轉身離開。
途徑她的梳妝臺時,他又忍不住駐足。
他與她總是夜間相會。
他已許久不曾見過她當窗理妝的姿態。
陸映垂眸看著那些精致昂貴的胭脂水粉,腦海中勾勒出沈銀翎端坐在銅鏡前輕抿胭脂的姿態。
他忽然伸手揀起一顆螺子黛。
古有張敞畫眉,乃是夫妻間的小情趣。
可她若是醒著,必定是萬萬不肯讓他描眉梳妝的。
陸映再次回到拔步床前,揭開帳幔,借著幽微燭火,傾身為沈銀翎描眉。
桂全和德順抱著拂塵對視一眼。
給還沒睡醒的郡主描眉……
他們家主子徹底瘋了!
陸映知曉沈銀翎今年尤其喜愛月棱眉。
他決心要親手為她畫一對舉世無雙的月棱眉,叫她今晨照鏡子的時候能夠心情歡喜,連帶對他的態度也能稍微緩和些。
他回憶著她的眉型,仔細勾勒描畫,卻覺始終少了些神韻,要比尋常的柳葉眉難畫許多,他自詡畫工還不錯,可無論怎么涂涂改改,也仍舊畫不出那種味道。
畫了一刻鐘,他默默地放下帳幔,將螺子黛重新放回了梳妝臺上。
…
沈銀翎一覺睡到午后才醒。
因為是陸映親手畫的眉,海棠侍奉她梳洗凈面的時候,沒敢擅自擦洗去。
房中服侍的小宮女們個個低垂腦袋,屏息凝神專心做事,仿佛生怕抬頭看見她的臉。
沈銀翎睡得饜足,靠在床柱上,由著她們為她擦洗雙手。
察覺到她們今日的怪異,她問道:“怎么了?陸映克扣你們的月錢了?”
翠翠忍不住率先笑出聲,又連忙捂住嘴:“沒……沒什么……”
沈銀翎蹙了蹙眉,迅速起身來到妝鏡臺前。
銅鏡里,她畫著兩條又粗又黑又長的眉毛,那眉尖都連到一塊兒去了!
沈銀翎的臉色極其難看,抬手掀翻了一整盒螺子黛:“陸映!”
她就該殺了他!
也許是出于補償心理,才是黃昏,陸映就匆匆過來了。
他是帶著一尺來高的奏章過來的,桂全率領小太監們把奏章擺放在書案上,又將國璽、朱砂筆、硯臺等物也一并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