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霍明嫣不敢置信地問陸映。
陸映背對著她,負手立在窗前。
大病一場,他的背影消瘦落拓幾分,一襲玄黑色織金龍袍略有些寬大,在盛夏黃昏勾勒出陰郁暗色。
淺金色夕光照進窗牗,青年骨相鋒利的面龐上陰影錯落,鬢角隱隱蔓生出幾綹白發,直往金冠里延伸而去,仿佛蒼龍的觸角。
他比從前更加沉默肅立,像是寒夜的風雪,稍微觸碰,便覺冰冷刺骨。
霍明嫣啞聲:“表哥莫非是為了沈銀翎,才選擇御駕親征?”
陸映不語。
霍明嫣緊緊攥著手帕,壓抑著胸腔里洶涌澎湃的情緒,緩緩搖頭:“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表哥出事了怎么辦?!表哥萬金之體,豈能有半點損傷?!表哥乃是帝王,自幼跟著俞老夫子學習帝王之術,如今卻要為了一個女人讓自己身陷險境……這絕非帝王該有的謀斷!”
窗臺上擺著一盤櫻桃。
拂面清風帶來櫻桃的清新果香,夏日黃昏分外好聞。
陸映揀起一顆櫻桃。
狹眸沉靜肅穆,仿佛深不見底的石潭。
他嗓音喑啞:“這半個月以來,朕焚香沐浴,卻聞不見氣味。朕遍嘗珍饈,卻吃不出滋味。”
櫻桃在指尖碾碎。
鮮紅的果汁順著食指淌落。
他歪頭,晦暗眼瞳難以聚焦:“朕看不見顏色。”
世界黑白靜默。
萬事萬物似乎都化作了石頭。
原來沒有沈昭昭的世界,是這樣可怕。
可她不要他了。
她要他不得好死。
她要他不得善終。
帝王?
他孤零零坐在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上,有什么意思?
“表哥!”
霍明嫣眼眶通紅,撲上去緊緊抱住陸映的腰身。
她哽咽:“你不要嚇唬我!你若是生病了,咱們繼續請太醫診治就是,何故就要御駕親征呢?!戰場危險,萬一你有個好歹,叫臣妾怎么辦?!”
陸映沒有應答。
只垂著眼簾,拿帕子一點點擦拭干凈指尖。
…
霍明嫣頹廢地回到坤寧宮,呆坐許久,直到含桑帶著宮女們進來傳膳。
她悶悶不樂地坐到食案旁,瞧見含桑端上來一碟魚,突然忍不住捂住嘴干嘔了兩聲。
含桑的瞳孔微微放大:“娘娘?”
霍明嫣擺了擺手:“做什么大驚小怪?本宮心情不好,你們都退下。”
宮女們陸續退了出去,含桑卻留了下來。
她驚恐地壓低聲音:“娘娘上回和關大人在御花園互相安慰,事后并沒有服食避子藥,難道……”
霍明嫣一怔。
含桑惶恐:“娘娘的陪嫁丫鬟里面,有個擅長醫術的,要不叫她過來為娘娘診脈?”
兩刻鐘后。
那丫鬟跪倒在霍明嫣腳下,滿臉慘白:“娘娘已是有了身孕。”
可是皇宮里誰不知道,霍明嫣已經許久不曾承寵。
所以這身孕……
含桑嚇得腿軟,“噗通”跪倒在地,喃喃道:“是關大人的?”
她猛然拽著霍明嫣的裙裾:“娘娘,這孩子不能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