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人,正是當初與青凌子發生一戰的釣月峰弟子許子鈺。
他眼睜睜看著周邊諸峰弟子死于非命,卻無動于衷,作壁上觀,心性之冷酷堅忍,已遠遠超出常人。
一臉污血的青凌子,臉龐微微顫抖,他原本以為這世上已然很少有人如他這般血腥殘忍,未料到,這個一貫以清流自居的高高在上的釣月峰弟子,為了追求自己的道,對周邊殺戮視若無睹,心性竟冷血到了如此地步,比他分明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此說來,這修道和修魔,難道并無本質區別?
所求者,不問過程,只求結果。
“很好,如有天意,今天你便是上天贈送給我的意外驚喜,老夫已然走到絕路,有你陪葬,也算此生不虛!”
“青凌子,自我許子鈺進入劍門,此前僅僅見過你一次,只是那一次,我只看你一眼,已然明白,便立下誓言,此生殺你之人,唯有我許子鈺,所以,你才是上蒼贈送給我的禮物,死在我手,是你此生榮光!”許子鈺淡淡道。
好狂的小子!
青凌子仰天大笑,只是他的笑聲戛然而止,因為許子鈺已然出手,那股殺戮劍道幾乎就要切斷他的喉管。
青凌子退,不得不退。
身后漫山遍野的尸骨中,一道道長劍筆直豎起,蓋因那些遺留的劍器中,都藏著執念,藏著遺憾和憤怒,而那些東西,才是與他青凌子息息相關的東西。
青凌子退,以退為進。
每退一步,他的勢都在膨脹,他的殺戮氣息都在上升。
這是他的主場,他表面看去有些狼狽,其實優渥有余。
只是,他還是有些輕視了許子鈺的劍道。
一番血洗,無盡尸骨,這便是許子鈺眼中的道。
當初為了證道,許子鈺曾經暗中潛入魔域,經歷無盡殺戮洗禮,方有所成就。
人起于卑微,柔弱如草木,唯有浴血殺戮,方能激發出其軀殼中的無窮戰力,才能生發靈感,進而尋機突破。
一劍落下,左邊是道,右邊為魔。
以道觀魔,以魔佐道,以殺養生,以生蓄殺,紅塵一輪殘月,釣盡道魔交征之中的蕓蕓眾生之心。
這個世界,不求正義,唯以殺養殺耳!
這就是許子鈺的道。
是以,在青凌子一路后退之中,許子鈺的氣勢也在一路高漲,甚至于,比之青凌子增長的勢,更快,更強。
許子鈺雙眸血紅,比之那一輪將落的殘陽還要濃重,還要恐怖。
青凌子越退越快,但最后,他不得不停住了腳步,因為他已無路可退。
在他的身后,正是那一面如明鏡般平滑的絕壁,也是青凌子心底隱瞞著的不足為外人道的修羅道。
這一面絕壁,他面壁多年,期待破壁,卻不得而出。
不得而出也還罷了,關鍵內心深處一股無名殺戮卻是愈演愈烈,使得這一面絕壁如同牢獄,將他死死囚禁在這里,故而被他命名為修羅道。
破壁之日,滅修羅成道,這是青凌子早就發下的誓言。
此刻,青凌子的后背緊緊貼在他的修羅道上。
與此同時,沖來的許子鈺的身影也被那一輪將落的殘陽投影在那一幕絕壁上,巧巧的和青凌子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
也同樣在這一刻,那一輪將落未落的血色殘陽終于被降臨的黑夜收割掉了最后一縷殘影。
黑白交替一刻,天刺斜斜刺入虛空,它濃縮著青凌子一生追求的道,也蘊含著青凌子一生不得宣泄的恨,同時在許子鈺所釋放的巨大壓力逼迫下,破壁而出,猶如長江大河,瘋狂宣泄了出去。
一縷熱血,如潑墨般揮灑出去,許子鈺的身影就像一只折翼之鷹,遠遠墜落了出去。
身后,高高的一幕修羅壁咔嚓破碎,皸裂出一串串樹須狀的裂縫。
青凌子靜靜站在那里,身影無比蕭索,不知在想著什么。
此刻,一滴殘血,在天刺的尖峰上,將落未落。
遠處的黑暗中,一聲嘆息幽幽傳來。
緊跟著,一個渾身被鮮血浸透的身影一步步走了過來,看著青凌子,口中疑惑道:“你……這是修成了魔還是道?當真令我費解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