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劍道連連獲得覺悟,初到陶然峰就被擊傷,十步之內必有芳草,果然不能小看天下人。
嵌入一面絕壁中的中年修士再度被震驚到了,他不相信世間還有這樣的人,居然在最后一刻放棄擊殺想要他性命的敵人。
而自己這一世的名聲恐怕就此毀了。
想到這一刻,不禁萬念俱灰,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居然不愿從絕壁中掙脫出來。
“這就是陶然峰么?陶然共忘機,你們忘的是什么?其實你們最不想忘記的就是那么點榮辱,若你真的敢于舍棄一切,那么,我當真應該佩服你!”
一席話聽在耳內,中年修士不由得怔了一怔,喃喃道:“取萬物之形而忘形,如風無形無相,照見本來一縷靈光,偏偏忘不下那一點榮辱?劍本就是為了殺人,不對么?殺一人,便多一分自信,增一分成色,也使得我心中的陶然之道,倍覺榮耀,不對么?”
“我不知道你心中的對錯如何,但我知道,我只殺該殺的。”桑北嘆息道。
“你不該殺?還是我該殺?到底什么才是該殺的?衛道而殺,不對么?”
“風如春,也如秋,我的回答,只能到此。”
說完話,桑北轉身而去。
“你究竟是誰?”一句追問傳來。
“風在吹,你眼中看到的又是什么?”
一句話隨風傳來,中年修士眼中轉而迷茫,轉而明亮,口中喃喃:“我……錯了,我太在意感受,拘泥于對道的執著,以至于走入迷障,若非……若非今日得見,我恐怕還要迷惑下去!”
從絕壁中一躍而出,中年修士遠遠朝著桑北離去的方向深深一禮。
“我叫武所成,下次見面,我請你喝酒!只是,陶然峰非他,步步危機,小心!”
桑北看似隨意,于路前行,然而他眼中所見的景物,卻與先前諸峰大為不同,風花雪月,一木一石,都各具特色,內中包含著若有若無的韻味。
便如一滴水,匯入溪流,漸至江河,最后到達無邊無際之海,而自己已不值一提。
“這些東西俱非朝夕之功,恐怕每一片泥土,每一株花草中都蘊含著大量的心血,最終方匯聚成為這一座陶然峰,俗言釣月峰善于觀心,而一座陶然峰卻能于入世之中,博納眾長,最終領悟獨有之道,反饋本源!我時下看到的根本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海,它放出去的魚,無時無刻不在反哺,難以想象,實在是難以想象,那會是個何等驚才絕艷的人物啊!“
桑北口中贊嘆,一顆心反而愈發平靜,自己能夠來到這里,正是機緣所致,這個機會絕不容錯過。
“小子,陶然峰可不是你隨隨便便想來就來的地方,吃我一劍!”
說話之前,劍已刺出,幾乎擊中桑北。
而在此劍出擊的同時,仿佛發生連鎖反應,一道接一道劍光竟屢屢后發先至,桑北的處境岌岌可危。
要知道其中每一道劍光都自成一脈,一旦發動,絕不留余地。
“北冥有魚,魚,相忘于江湖……”
桑北口中喃喃,一臉苦笑,剎那間,身形一扭,居然詭異的消失了。
數十雙眼睛俯仰此間天地,居然沒有發現對方留下的細微瑕疵,雖然疑惑,但每個人都乃沙場百煉之輩,當即放下細枝末節,再度融入自己的覺悟天地。
末法世界,爭分奪秒,誰都在努力。
而此刻的桑北,已然化身游魚,遁入周邊一棵樹的陰影之中,與這棵樹渾然一體,完美融入此間天地,故而僥幸逃過了眾多陶然峰修士的捕捉。
魚之樂,很短,七息,便如一生。
桑北的呼吸自然而然融入了這棵樹,他已無我,他只是一陣風,偶爾游歷到此,不取不改,人畜無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