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農寺少卿元仲文突然插話:“郡王可知《禮記》有云‘禮不下庶人’……”
“元少卿怕是沒讀過《王制篇》!”李蒙冷笑,“司徒修六禮以節民性,明七教以興民德,哪條寫著不讓百姓知禮?”
孔穎達的額頭滲出冷汗。
“還有這句!”
李蒙的樹枝狠狠扔到地上,“《論語·顏淵》還說了‘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若不讓百姓明理知義,何來'信'字可言?”
“還是說你兒子生下來就會背論語,老農民的兒子生下來就會種地嗎?你們都是生而知之的天才嗎?”
孔穎達的官袍下擺沾滿泥點愣在那里,卻渾然不覺。
眼珠死死盯著犁溝里翻出的土,他踉蹌著往前走了兩步:“這神車與新犁就是格物之道嗎?”
“是格物之道的實際應用!”
李蒙走到他身側,手里捻著一把濕潤的泥土,“就像是煉制的鋼鐵,你做成刀劍就是兵器,做成鋤頭就是農具。
“愚弄百姓只會讓百姓在天災之年沒有糧食,但是格物之道卻能改變,大地不會因你是大儒就多產糧食,但精妙的機械可以。
“至于如何使用格物之道制造出來的器具,這才是你們要教化百姓的內容,才需要讓百姓修身養性的教導。”
“郡王所言極是!”
司農寺少卿元仲文突然插話:“只是這糞肥……長安百萬人口,夜香收集尚不足,如何能廣施農田?”他說著往后退了半步,仿佛怕沾上什么臟東西。
李蒙冷笑一聲,正欲開口,卻見李承乾蹲在曲轅犁旁,小手正在丈量犁轅彎曲的弧度。
“阿叔!”小太子突然抬頭,眼睛亮晶晶的,“這木頭彎得像月牙,是不是讓牛省力氣的?”
稚氣的話音讓幾個老農忍俊不禁,孔穎達卻渾身一震。
李蒙見狀,冷哼一聲,嘴角露出得意的笑意。
他轉身從馬車上取下一卷圖紙,嘩啦抖開展示給眾人。
陽光下,精密的齒輪構造圖如同星軌,看得司農寺官員倒抽冷氣。
“此物名喚'糞肥翻堆機'。”
他指尖敲在圖紙中央的曲軸結構上,“以畜力驅動,十日可漚肥千擔。諸位覺得,這是奇技淫巧,還是利國神器?”
一陣風吹過,卷起圖紙邊緣。
孔穎達的白須沾上草屑,他卻恍若未覺,眼中泛起異樣神采:“郡王方才說格物致知,老朽有一問。若將此機原理用于水車,可否解江南稻田灌溉之困?”
李蒙聞言大笑,伸手拍去老儒肩頭的稻草:“祭酒總算開竅了!格物之道本就要觸類旁通。就像——”
他故意拖長聲音,看著李承乾豎起耳朵的模樣,“就像太子此刻蹲著觀察犁頭,不正合《大學》所言'致知在格物'么?”
“爾等平日里將‘格物致知’四個字掛在嘴邊,卻從來沒有人真正地去觀察身邊的每一件物品。
“車輪做成圓的而不做成方的,是因為省力,可是為何圓的比方的省力,你們有沒有去探索?
“能不能從其中探尋出什么更深的道,而后把這種道用在一些利國利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