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斬秋知道這是他為了保護自己長出來的刺,言語和行為都封上一層堅冰,裹上一圈利刺。
她并未反唇相譏,只是推著他慢慢走。
徐渡幡卻總能在他的無言中看出她的情緒,或許他本來就是個善于察言觀色的孩子。
“……慢慢走,也不礙事。”
他垂下腦袋,看著地上的青磚路面,聲音低弱。
宋斬秋站在他身后,聞言露出個了然的笑:“好。”
她無意于和他針鋒相對,他這壞脾氣總歸是要慢慢磨才能改的。
宮道冗長,夾道站著幾排宮女,皆垂著腦袋靜止在原地,安靜地朝二人行禮。
皇宮雖是玉階彤庭,瑤臺瓊宇,但卻沒什么活人氣,叫來者生出敬畏,更加匍匐在皇權腳下。
除夕夜宴是宮里的大事,來者都是家臣,是皇親貴胄,上上下下更是不敢怠慢。
笙歌鼎沸,燈燭熒煌。
宮人將他們帶入席間,天子還未到。
如此盛大的宴會,眾人分列而坐,分餐而食。
絲竹管弦之聲綿綿不絕于耳,放眼望去,皆是身著華服的皇親國戚,談笑風生,推杯就盞。
“世子妃,您坐在此處便可。”
宮婢低著頭,禮儀周全,讓她坐在徐渡幡的身邊。
殿內燃著碳,暖意融融,頗有幾分富貴迷人眼的意味。
待眾人都到齊,天子才駕到。
大太監尖銳綿長的嗓音一出,眾人皆撩袍下跪,唯有徐渡幡一人還坐在輪椅上,毫無動作。
宋斬秋感到眼前一陣龍涎香飄過,那個執掌大權的帝王緩步落座,虛虛一抬手,眾人方才起身。
“三陽啟泰,萬象更新。諸君難得一聚,共慶嘉平。”
天子方不惑之年,精神抖擻,音色渾厚,中氣十足。
酒杯齊舉,宋斬秋假裝抿了一口就放下了,畢竟喝酒誤事。
她本以為皇帝的注意力不會落到他們身上,不料他第一句便是關心徐渡幡的婚事。
“琢之娶妻不久,新婚燕爾,對世子妃可還滿意?”
皇帝笑瞇瞇地看著徐渡幡,口中喚的也是他的字,可見對他極為重視。
徐渡幡略一頷首,露出個寒暄的笑:“多謝陛下賜婚,一切安好。世子妃知書達理,臣很滿意。”
宋斬秋垂著腦袋看著桌上精致的小糕點,刻意沒有抬頭,畢竟應付皇帝太麻煩了。
徐渡幡還以為她是饞這點心了,淡淡道:“可以進食了,不用端著。”
宋斬秋被他逗笑了,轉頭正要罵他,斜上方卻傳來一道清亮的人聲。
“兒子聽聞宋家嫡女通曉詩書,名動京城。父皇這婚賜得可謂妙偶天成。”
說話之人是這大宋的太子,徐尉,這一番話將皇帝哄得很是開心,天子看他們的眼神都帶了幾分贊賞。
宋斬秋視線投過去,卻被徐尉接住。
不達眼底的笑意,甚至暗藏幾分隱隱的狹促,唇角的弧度也假意惺惺。
宋斬秋不動聲色收回視線,執起公筷為徐渡幡夾了道菜,二人仿佛真是相敬如賓,恩愛非常。
她視線微微一瞥,徐尉拿起一旁的酒杯,眉目里流露出幾分不屑。
徐渡幡沒瞧見宋斬秋對徐尉的試探,看了她夾過來的菜一眼,低聲道:“不愛吃。”
話落,他拿起玉箸將那道他不愛吃的菜放進嘴里,面色明顯藏著一點隱忍。
宋斬秋笑得隱忍:“不好吃你吃什么。”
“不吃你不就沒面子了。”
他艱難咽下,眉山微蹙,眼底有幾分責怪:“你吃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