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渡幡今日上朝,可謂眾矢之的。
陰險的,和善的,打量的,甚至是嫉恨的目光,通通落在他身上。
徐渡幡拄著一根青翠的竹杖,周身氣勢斐然,與徐尉四目相對時,透出一種滿不在乎的平靜。
他如今,確實不需要向徐尉行禮。
徐尉瞇了瞇眼,到底是壓下了心里的怒火,扯出一個虛偽的笑:“四弟。”
如此輕易便讓他躋身皇子之列,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徐渡幡看著他,似笑非笑,他站著竟比他還要高一些,略帶俯視的目光透出涼意。
那日殺了槐柳之后,他便知道槐柳是徐尉的人了。
因著這一層,他對徐尉也沒什么好臉色,敵意滿滿。
“皇兄。”
徐渡幡頷首,立在他身后,全然無視他,視線落在殿內那個空落落的黃金座椅上。
天子未至。
徐渡幡對這個位置并沒有什么欲望,抑或說,他對這世上的權錢名利,都沒什么欲望。
活著對他而言,便是和宋斬秋永遠在一起。
他將靈魂的一半扎根在她身上,蠻力生長透穿皮肉,再也拔不出來。
若是宋斬秋要狠心地將他連根拔起,他便會宛如一具行尸走肉,再無神采。
思及此,他的神色更冷了些。
那四道傷疤幾乎像是剜在他身上一樣,疼得他臉色扭曲。
徐渡幡甚至不知該向誰尋仇,向何處傾瀉他的怒火。
玉璧砰然砸向地面碎裂,他心疼不已,卻無能為力。
若是誰逼她怎么做,他就將那人捆在炮烙上,日日劃上十幾刀,至死為止。
若是她想以這種方式逼他放手。
徐渡幡閉了閉眼,心中萬千個聲音涌動,用撕裂的聲音怒喊著抗議。
他不想放手,也不想離開她。
這種法子沒有用的,他會日日夜夜看著她,不許她再做出任何傷害自己的事。
萬歲聲山呼海嘯而來,徐渡幡回過神,抬眼看向上頭那個威嚴的身影,躬腰代禮。
徐渡幡的心忽然提起來了。
周身冷汗瞬間泛起,他的思緒飛到遠處的宋斬秋身上,仿佛已經看見她用什么新的法子傷害自己了。
是他疏忽,昨夜未曾歇好,晨起時竟沒有想著讓人看著她。
徐渡幡接下來的朝議是半點也聽不進去了,他只想早些回到府中,去看看他的珍寶是否完好。
馬車一改往日的平緩,四馬踏踏,很快就到了王府門前。
徐渡幡扶住車轍急匆匆地下了馬車,疾步朝地宮而去。
一路上他越想越驚惶,惴惴不安,心悸難定。
一路暢行無阻,唯獨到了她的門前,徐渡幡的腳步停住幾息。
無數可能的場景在腦海中閃過,鮮血,傷疤,甚至慘白的尸體……
他定了定神,一把推開門。
宋斬秋披著一件長袍,背對著他跪坐在地毯上,聽見急切的推門聲竟也沒有回頭。
偌大的宮室里,死寂如深海。
徐渡幡緩步上前,卻看見她身前抱著一尊白瓷花瓶。
熏香縈繞,本該是清洌的香氣此刻夾雜著幾許詭異的腥甜。
鮮紅的血液自潔白的瓷瓶口溢出,順著圓潤飽滿的瓶肚落在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