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雪來得格外的早。
秋冬的交替,帶著幾分悲憫的突兀。
農家瓦房里,陳舊木桌上,放著一盤熱騰騰的兔子肉。
直到熱氣慢慢消散,傅洪雷就將它端到鍋里熱一遍。
一盤肉,涼了熱,熱了涼,反復三日,鍋里已經有了一股難掩的酸臭。
這是傅雨雪離開的第三天,傅洪雷已經三天滴水未進。
他在等,等爹爹回來。
他習慣了和爹爹一起吃飯。
爹爹是村里最好的獵人,可是他手藝奇笨,做出來的實物,不是咸了就是焦了。
爹爹做的東西,是不能吃的。三歲的傅洪雷就明白這個道理,于是在他揮得動飯勺舉得起鐵鍋開始,就接過了四姨的做飯大任。
所以爹爹一定會回來,回來吃傅洪雷做的飯。
傅洪雷看著灶臺上漸漸冒出來的熱氣,眼神漸漸變得迷茫:“爹爹,你快回來啊。孩兒好餓。”
真的好餓啊。
即使已經酸臭的食物,也美味得讓傅洪雷心顫。
“咚咚”兩聲輕扣門扉,似是有人敲門。
傅洪雷欣喜的從灶臺上跳下來,快活的喊道:“爹爹。”
爹爹回自己家,怎么會敲門呢。
可是這個傻孩子,又如何能想到這些。
來人自然不是他的爹爹,而是兩個陌生人,穿著寬大的袍子,紅黑相間,遮住了臉。
但是傅洪雷看得出,其中一人,留著灰撲撲的大胡子。
大胡子看到傅洪雷,竟有些難以自控的顫抖:“迦……迦樓大人!”
跟著似乎流下了眼淚,連忙用手拭去,然后拉著身邊的另一個陌生人恭敬的跪下,施以全禮:“迦樓國師奈何天,恭迎大人歸來。”
傅洪雷說:“你們認識我爹爹嗎?”
奈何天微微一頓:“迦樓天降圣子,迦樓大人的父親便是那舉頭青天……”
“我爹爹叫傅雨雪。”傅洪雷打斷道。
奈何天忽然看到灶旁被隨意丟棄的那把沒有刀刃的黑刀,驚道:“黑斷刀!刀絕傅雨雪?這些年,是傅雨雪收養了迦樓羅大人?”
“傅雨雪是我爹爹。”傅洪雷固執的說。他是一個固執的孩子,而他最大的固執,就是他爹爹。
奈何天思緒轉了又轉,這些年來耗費氣運算盡天命,都算不出迦樓所蹤。直到三天前,還在打坐假寐的迦樓國師忽覺一陣心悸,緊緊追隨那仿佛有意為之的感應,掐指演算后,竟算出迦樓確切位置。
他看著這個餓得臉色已經饑黃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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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身邊人輕聲道:“刀絕于江湖銷聲匿跡十二載,都以為已于十二年前的那場追殺隕落,竟不知已修得大成武道。這片州府十二年來清掃不下十次,我也親自來過一次,卻都沒探查到絲毫契機。”
另一人輕輕點頭,并未答話。
“時值國家興亡之際,呈請迦樓羅大人回京護國。”奈何天頭幾觸地,再次對少年跪拜道。
“我叫傅洪雷,是傅雨雪的兒子,不是你的迦樓。我要等我爹爹回來。”
奈何天正要出口,身邊的人拉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多言。然后兩人就這樣靜靜的跪在這里。
他們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一個護國國師,一個迦樓太子,必然是心思機敏過人之人,才能被授予如此事關重大的任務。
奈何天二人不再說話,傅洪雷便不再問話。沉默良久,剛熱好的飯菜又涼了,傅洪雷正要加熱,忽然想起一事,推開門跑了出去。
“四姨!四姨!”傅洪雷跌跌撞撞的來到陳老實家,他想起爹爹離開前的囑咐,心想這一定是爹爹在考驗自己。只要完成了爹爹布置的任務,他就會回來。
可是當他來到熟悉的地方,卻無法找到熟悉的面孔,陳老實一家,就像爹爹一樣,在那個連喜鵲都會悲鳴的傍晚,離開了。
一個斷臂的男人還在陳老實家周圍游蕩,他頭上長著癩皮,十分丑陋。
看到失魂落魄的傅洪雷,他先是吃驚,隨后丑陋的臉上露出了陰毒笑容。
傅洪雷又回到家中,他不敢離開太久。他怕爹爹回來見不到他。
可是等待他的,依舊是那兩個恭恭敬敬的背影。
看他們跪在地上,傅洪雷終究不忍心道:“你們起來吧。”
“可是……”奈何天正要說話,又被身邊的迦樓太子攔下。太子從容起身,拍拍自己跪臟了的袍子,寵辱不驚,沉著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