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與齊大錘約定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連本帶利兩千六百錢。
必須把手上的漆器賣掉。
昨晚,荊軻和段靈兒從父親的小密室摸走一對鑲金黑漆鹿和一組夔紋套匣。
套匣就像套娃那樣,大的套小的,大盒套小盒,一共六個。
暗紅色的匣面上繪有一圈金屬質感的夔紋。
夔就是一種奇奇怪怪的一足神獸,只有一只腳,變作重復的紋路非常抽象。
匣子邊緣鑲了一圈鏤刻金屬,看起來是銅。
匣的四個底角也以銅加固,讓這匣子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鑲金黑漆鹿也是沉甸甸,鹿身不是空心,里面有胎。
而且滿身都是繁復精致的渦云紋,紋路全是金線,整只鹿散發著黑金土豪的氣息。
荊軻把兩樣打包好,藏在榻下,準備去吃早飯。
開門遇見了路過的段靈兒。
兩人心領神會地對視一眼,不發一語,一前一后走在院里。
早飯吃得相當安靜,只有碗筷輕微的碰撞聲,和段然綿綿不絕吸粥的“嗖嗖”聲。
一家五口,一人一案。
段然和夫人坐在中間,側面一邊坐兒子,一邊坐女兒。
荊軻作為養子,位次于段禾苗。
跪坐和分餐制能讓人們把每一頓飯都吃出儀式感。
吃飯要認真,要對食物充滿敬意。
大家認認真真地啃餅,細致地咀嚼,不緊不慢地下咽。
段家夫婦嘴里吃著,眼睛瞄著,在養子和女兒身上掃來掃去。
段靈兒昨晚因為母親的誤解而跟父母黑臉了。
但后來跟著荊軻摸走父親的兩件東西,讓她覺得很解氣。
過了一夜,已然氣消。
可早上起來,態度依然冷冰冰的。
這讓夫婦倆不敢跟她開口說話,便就只能暗中觀察她跟荊軻的神情。
段夫人昨晚強拽著段然,就“女兒跟養子到底有沒有事”這一問題進行了將近一個時辰的嚴肅討論。
從兩人的服飾、發型、神態、語氣這些方面,進行了全面的解讀。
討論的結果是,今天繼續觀察。
尤其要觀察他們的眼神,看有沒有眉來眼去、暗送秋波、含情脈脈等等這些可能出現在定情男女之間的微妙表情。
段家夫婦端著碗,擋著半張臉。
四只眼睛同步移動,左邊瞄瞄,右邊瞥瞥,看起來很鬼祟。
荊軻一臉沒睡醒的樣子,打個哈欠抓抓臉。
揉揉眼睛,夾起一粒豆子吞掉。
又看向門外嘆了口氣,不知道在惆悵個什么勁。
再看段靈兒,低頭盯著盤子發呆,一口黍餅嚼半天。
她在暗自數數,一定要嚼滿二十下才能下咽。
就跟平時一樣。
“阿爹,阿娘……”段禾苗放下碗,“我吃好了。”
夫婦倆同時“嗯嗯”兩聲,挑挑下巴讓他走。
荊軻擦擦手,朝他二老微微欠身,然后起身離席,也不和他們對視。
等他出了門,段靈兒砰地把碗一放:“你們有完沒完?”
段然一嚇,粥灑到襟口,手忙腳亂的擦著。
段夫人局促地笑了一下:“靈兒啊,今天……還去青禾軒嗎?”
段靈兒墊著帕子擦擦嘴角:“不去青禾軒難道在家呆著么?”
“為娘就問問,那……阿軻也去的吧?你們——”
“自然是去的。”
她丟下一句話,再丟下帕子,面無表情地朝父母欠身離席。
屋里就只剩下碰了一鼻子灰的夫妻倆,阿云和阿月進來收拾餐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