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重見天日,段靈兒對祖父多出一些同情和理解,也對自己幼時的冷漠感到內疚。
但“耶耶”“祖父”“大父”這些字眼,在她的記憶里依然是一種揮之不去的恐怖氣味。
如果再給她見到那種狀態下的祖父,估計也還是會奪門而逃。
而父親出賣了自己家,用祖傳的秘方博取女方家的歡心。
真是段家的恥辱。
但對于他這種追求母親的過程,段靈兒覺得有種蕩氣回腸的感覺,甚至還有點向往。
其實段然對妻子也不盡是言聽計從,只是太喜歡她了,喜歡了快二十年,還將一直喜歡下去,所以不忍心跟她相左、惹她生氣。
段夫人也不是不講理,只是不愿接受娘家和夫家同時衰落的事實,從而顯得有些急躁,總想靠著漂亮的女兒嫁入高門來翻身,回到從前那種被人仰望的身份。
她是嬌慣著長大的千金,從小被家里捧著,嫁人之后又被丈夫寵著,脾氣大些,花錢狠些,也無可厚非,
這些段靈兒從小看在眼里,雖然覺得父親懦弱荒唐,但也羨慕母親。
如果有個男人能為了自己不惜出賣家業,還這樣一輩子聽自己的話,那……
她偷偷瞄了一眼荊軻,見他凝眉看信的樣子,認真專注,不禁心動。
傻阿軻,喜歡我的話,要說啊……
荊軻忽然覺得臉癢,撓了撓。
又指著一列字問向靈兒:“這里寫到,父親把青禾團的方子寫給即墨王氏,也就是……你外翁吧?”
“嗯?”她回過神來,掃了一眼,輕輕點頭:“嗯,應該是。”
“外翁的話……從沒聽家里提過啊,王氏聽起來很顯赫,母親好像也不怎么回去。”
“我記得小時候阿娘說過,”段靈兒想了想,“外翁很早以前就離世了,大概是……阿娘剛嫁來沒多久,他們出海遇難,一船好多人,連人帶船沉了,損失慘重,然后即墨王氏很快也落沒了。”
“哦……”
荊軻眨眨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跑回破地板旁邊,舉著燈往下面瞧去。
“找什么?”段靈兒慢慢走來。
她只是皮肉擦傷,已經不太疼,也不影響行走。
荊軻朝洞里左瞄右瞄,一邊說道:“我在想啊,耶耶如果把信藏在這里,那會不會也把青禾團的方子藏在這里了呢?現在看來……”
他嘆了口,抬起頭:“還是沒有,只能去問問父親了。”
靈兒搖搖頭:“他才不知道呢,他說過,方子都丟了。”
荊軻“嗯”了一聲,收好信,和靈兒離開房間。
他現在有了段然的把柄,不愁問不出東西,既然是自家秘方,多少都應該記得一點。
兩人出了屋,鎖好門,一前一后走下臺階。
段靈兒忽然停住,輕提裙擺,低頭看了眼腳踝。
“怎么了?”荊軻回來問道,“還疼么?”
“嗯,”靈兒輕點一下頭,小嘴微噘,“疼,走不了……”
荊軻話不多說,背對她蹲下:“上來。”
段靈兒抿嘴一笑,搭著他肩,伏上他背。
荊軻的后背寬闊結實,讓人很有安全感。
他輕松背起靈兒,穩穩當當往前走,笑道:“好輕啊,你的飯都白吃了,明天趕緊去店里補補,我讓丁秋再牽一頭豬來。”
段靈兒笑了笑,想到烤乳豬的滋味,又開心了一點。
不過提起青禾軒,她心里落下一些沉重:“阿軻,父親為什么不看好我們復興青禾軒?他不相信我們能做成么?”
荊軻想了想:“嗯……畢竟在真正做出成績之前,誰也不會相信我們能成功,自然也就很難讓他理解我們的野望,覺得那只是虛無的幻想,不看好也是正常的。”
段靈兒在他耳邊輕嘆一聲:“真的只是幻想么?”
荊軻耳朵被呼得癢癢的,心里也癢癢的。
他搖了搖頭:“做成就不是了,所以我們一定要做成,做給他們看,也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能耐。”
這話說完,段靈兒好一會兒都沒有出聲。
荊軻覺得自己大概說了冷場的雞湯,讓她無話可接,便只好默默走著,很快就要轉進靈兒的院子。
“阿軻,”靈兒輕輕環上他脖子,“走慢一點。”
荊軻停住腳步,愣點一下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