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靈兒終于有了反應:“你回吧,別管我。”
阿云為難地看向荊軻,他點點頭,讓她先回。
然后阿云就回屋拿來輕裘給她披上,還想往她膝下塞一塊墊子。
“拿走,”靈兒蹙眉道,“跪墊子像什么樣?”
阿云嘆了口氣,拿著墊子三步一回頭地走開了。
她這樣聽不進勸,一副要跪到天荒地老的樣子,荊軻也沒辦法,就算是強行扛走,過會兒也是要跑回來的。
他只能陪她一起跪,兩人一直跪到人定時分。
夜氣涼薄,段靈兒直吸鼻子,緊了緊裘領,端跪的身形也歪了半邊,開始控制不住地點頭。
阿青帶著藥回家,煎好了送到屋前,段靈兒立時跪好,端端正正地望著門口。
阿月開門看見院里跪著的兩人,嘆了口氣,回屋跟段夫人說了情況。
“喜歡跪就跪著,”段夫人冷聲道,舀起一勺藥,緩緩吹涼,“誰都別勸。”
段然已經暈暈乎乎地入睡,被夫人輕輕喚醒,才勉強地灌進半碗藥。
他話聲虛弱:“靈兒……呢?”
段夫人擦擦他嘴角:“自罰去了,你別管,好好吃藥。”
段然幽長地嘆出口氣,糾結地咽下一勺苦藥。
其實,就在方才的家庭會議之前,他已經鼓起勇氣,打算推掉魏公子那邊的婚事,并且認可靈兒和荊軻,幾次話到嘴邊,卻又磨磨蹭蹭地開不了口。
后來夫人跟女兒吵了起來,爭執逐漸激烈,他就更插不進嘴。
直到段靈兒語急,口不擇言傷害了母親。
段然這才忍不住,自己捧在手心二十年的夫人,連跟她說話都舍不得大聲,此時卻被女兒說出的混賬話否定了身份,胸中當即躥升起一團怒火。
接著竟還用耶耶留下的什么信里寫的東西來指摘父母,戳父母不愿提起的痛處,段然胸中的火焰就提到了嗓子眼。
最后,點燃這滿腔怒火的使其爆發的,就是女兒最后那句話。
明知她是亂說,可情緒已經控制不住,盛怒之下,猛然出手。
現在想來,段然慶幸荊軻幫女兒擋住了那巴掌,若是真扇到女兒臉上,父女撕破了臉,那一家人的感情裂痕可就非常難以彌補了。
這個混女兒本事了,財大氣粗,家里得靠她賺錢,就開始小瞧父母。
段然不怪她,誰都不怪,只怪自己沒本事,撐不了家業,也當不了一家之主。
他看向段夫人,只一個多時辰的時間,她就看起來憔悴了。
段然自責內疚,卻又心感無力,一邊軟弱著,一邊厭恨自己的軟弱,又一邊繼續軟弱下去。
然后橫淌下一滴老淚,迷迷糊糊地睡著。
……
次日清晨,露氣寒冷,院子里的花草都覆上了一層冰涼淺淡的凝露。
段夫人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查丈夫的鼻息。
夜里好像沒聽見他的鼾聲,心感不安,此時探到了微弱的氣流,這才放下心來。
她披上衣服,輕悄悄開門,看見院中兩人,稍稍愣住。
荊軻和段靈兒跪了一夜,后來靈兒堅持不住,裹著輕裘,蜷枕在荊軻膝上睡了,一覺睡到現在。
荊軻怕弄醒靈兒,就垂頭跪著,腿麻脖子酸,將近日出才盹了片刻,打起陣陣輕鼾。
段夫人蹙眉嘆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這兩個孩子,真是的。
接著回屋喊阿月,讓她去叫醒他們,又囑咐道:“煮碗姜湯,要老姜,一人一碗,看著他們喝下。”
段夫人心疼女兒,可還沒過氣頭,她便不想親自去表現出關心。
要讓女兒為自己失口說出的妄言承擔后果,讓她知道母親是真氣,也長個記性,叫她明白,口舌之厲,傷人不輸箭矢之害。
與女兒的矛盾尚可消減,但兩天后發生的事情,讓段夫人氣得昏了過去,也讓整個段家動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