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入秋初,今年的麥香沒有以往濃郁,是個旱年。
呂氏商隊浩浩蕩蕩,客車貨車足有三十輛,各家主仆加起來近百人。
有兩個主事要去燕國常住,拖家帶口,光行李就裝了整整一車。
另外還有五十人的騎馬護衛,都是有點名氣的劍客游俠。
他們接受大戶人家的雇傭,隨行保護,與呂氏合作了很多年,是可以信賴的保鏢。
車隊的最前面是呂從革和呂僅的馬車,呂僅這孩子輟學了,輟學經商。
家里請了家教先生,一路隨行教他讀書認字,在行車途中還常能聽見他朗朗的讀書聲。
荊軻被安排了兩輛車,他們一家三口和阿云坐一輛,兩個婢女和高漸離坐一輛。
旁邊還有騎馬的楊允跟陸林,他們要去燕國見蓋聶,也就跟著一同前往。
荊軻找人給馬車做了一些改裝,這次沒再像上回用氣囊那樣夸張。
而是在座位上鋪了厚厚的軟墊,帶了好多枕頭給靈兒靠背靠腰。
還從車頂吊下一個大藤籃,鋪得軟軟的,用來放小金剛。
他在里面晃晃悠悠,咯咯咯直笑,不過很快就笑不出來了,跟她娘一樣暈車難受。
荊軻一手兒子,一手媳婦,左擁右抱,給他倆唱歌緩解。
段靈兒對他的嗓調再熟悉不過,雖然五音不全,但她聽著心安神定,很快就昏昏睡去。
而小金剛眨著跟母親一模一樣的漂亮眼睛,睫毛閃閃,不笑不鬧地盯著唱歌的阿軻老爹,小眉頭蹙起來的樣子像極了鬧脾氣時的靈兒,也不知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荊軻總覺得那表情有種欲言又止的復雜……
從濮陽到薊城預計要半個月的路程,車多行緩,拖家帶口的事情多,足足一個月才駛入趙國北部的代地,再有三天就能到燕國薊城了。
趙國今年收成不好,一路過來,看到的農田大多荒蕪。
正該是忙農收麥的季節,田里卻沒有幾個收割的身影。
即使收了糧,也大多要送去南邊的前線大營,百姓自己能剩下兩成就算不錯。
不過呂氏落腳的這個村子倒是小賺了一筆。
他們收了錢,開開心心地為商隊騰出了足夠多的住處,還宰雞殺豬,熱鬧得跟過節一樣。
過了一晚,車隊又要整裝待發,夫人孩子最是拖拖拉拉,男人們就在院里邊吃早飯邊等著。
已經有馬車緩緩離開,那些是沒帶家人的,他們想早點到薊城。
而段靈兒還在睡懶覺,荊軻去喊了兩次,一次回道“起來了”,一次又回“穿衣服呢”。
結果第三次的時候,她才磨磨蹭蹭掀開被子,頭發蓬散,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打哈欠。
兩個婢女不緊不慢地服侍她穿衣洗漱,阿云擺出小銅鏡,又慢條斯理地開始給她描眉、點脂。
靈兒在中途瞌睡得點了一下頭,眉毛一筆劃拉到額頭,又得擦了重來。
荊軻抱著兒子在門口急得直轉悠,恨不得將她扛進車里,上了車愛怎么睡怎么睡,也沒人管你化不化妝。
“靈兒啊,”他又進來催促,“其他人都走光了,妝別化了,你素顏也很美的,快出來上車吧。”
段靈兒人是迷糊著的,耳朵倒聽得清,閉著眼睛都能反駁:“騙人,外面哪里走光了?隔壁孩童哭鬧,那些主事的夫人們哪天不是日上三竿才出門?外面還有好多馬,我都聽著呢,”
荊軻苦笑一聲,這精明的媳婦還真不好糊弄,只能抱著兒子回到院中去看狗。
可那些狗忽然著了魔似的開始狂吠不止,村子里的狗也此起彼伏地吠叫。
樹梢的鳥兒成片成片地飛走,逃難也似。
一時間,雞鴨鵝豬牛,能叫的動物全都扯開嗓子呼號,場面瘆人。
連商隊的馬兒也不安地跺著蹄子,把馬車帶的左搖右晃。
難不成是狼來了?
所有人都疑惑又警惕地看向四周,可這是大白天啊,狼再膽大也不敢在白天攻擊這么多人的村莊吧。
就在此時,腳底忽然晃動一下,引得他往邊上歪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