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宮。
初夏始至,關中平原已經結束了繁忙的播種季。
鄭國渠滋滋灌溉著這片豐沃的土地,為秦**隊源源不斷提供著充足的糧餉。
而遙遠東北薊城中的草木才剛剛冒出嫩芽,太晚了。
農田干旱缺水,秧苗種不下去,沒有糧食,養不起軍隊,拿什么來跟秦國拼?
地荒、政荒、人才荒,國家無力回天,為君者自暴自棄也無可厚非。
但太子心中總有一撮微弱的火苗,他偏執地認為,這小火苗可以變成燎原大火,擋住秦軍侵略的腳步。
姬丹披頭散發,挑動長桿,在一人身長的沙盤中練字。
每寫成一個,旁邊的宮人用就細長的刮板為他推平沙面,等待主人下一次的落筆。
而前不久被奉為上賓的田光,此時正站在他身旁慢聲轉述了荊軻昨日對他說過的話。
姬丹一邊聽著,一邊慢條斯理地劃動長桿,筆鋒轉折之處,蒼勁,大力,那是一股藏而不露的怒意,桿頭憤挑,帶起一片沙塵。
隨著田光話音落下,他也完成了這個字的最后一筆。
一個“刺”字。
宮人正要推沙,他擺了擺手:“下去。”
左右離開后,姬丹看著字,長嘆了口氣:“他真這么說?”
田光欠身回道:“雖不是一字不落,但句句屬實,老朽自認轉述得還算周全。”
“一個商人,見事這般透徹,別說刺秦,能助我燕中興也猶未可知,不知他可愿來太子宮一敘?”
田光:“老朽問過,他說……妻子有孕在身,不愿離家,哪兒都不想去。”
“無妨,”姬丹說,“我可以登門拜訪。”
“太子可需老朽同去?”
姬丹轉身朝他作揖:“此事便有勞先生了,事關國運,眼下還請坐下詳談。”
兩人在院中落座,姬丹為他斟水,不經意道:“關于那柄無刃劍……”
田光點點頭,又道出荊軻和無刃劍的關系。
雖說徐夫人告訴過他要保密,但那劍已經落入嬴政之手,保密已然無用,說出也罷。
他是“說出也罷”,卻完全沒意識這會給荊軻帶來多少麻煩。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姬丹立刻問道:“那荊軻既然如此確定秦國會統一,他與無刃劍共處多年,是否曾經從中窺見過天機?”
田光搖了搖頭:“老朽昨日也這樣問了他,他說……唉,說是一個方士所卜的卦象,那也未必準確,其實細想之下,劍到底是劍,天機叵測,又怎么會藏于劍中?”
姬丹不這么認為,他心里又燃起了新的小火苗,追問道:“那把劍是什么樣子的?真是全身烏黑嗎?”
田光一怔:“老朽并未問他,也許就像世間傳言的那樣吧。”
姬丹立時朝旁大袖一揮:“來人,備駕,去北郊呂院,我要親自去會見荊軻。”
……
……
荊主事病了,不見客。
這是呂院看門的護衛傳來的話。
田光:“昨日還生龍活虎的,怎么今天就病了?他怎么樣?是什么病癥?”
護衛有點犯難:“這個……小人也不知,院兒里一早來通知的,荊主事怕給旁人染病,家中大門緊閉。”
姬丹聽說過他為人愛妻顧家,妻子想吃家鄉的什么青色團子,他就差人從濮陽運來成車的原料專門給她做,還出高價請人從楚國購進稀罕的稌米,只為搏妻子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