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薊城,太子宮。
快馬疾塵,不待馬蹄停穩,傳信兵跨身下馬,落地時踉蹌了一下,又即時穩住身體,三步并作兩步飛奔入院,單膝跪在姬丹面前:
“啟稟太子,燕代聯軍來報,代地大旱,土地荒蕪無糧,上谷聯軍的五萬將士已經三月未能飽腹,秦軍大軍壓境,前線急需糧草,還請太子想方支援。”
姬丹滿面愁容:“可有稟過父王?他怎么說?”
傳信兵搖了搖頭:“王宮……不讓進,小人這才趕來太子處。”
“荒謬!”姬丹大怒拍案,“王宮定是被奸人所掌控,戰事如此吃緊,居然還想瞞騙父王。”
他說著大步走向門口:“我現在就入宮請見,一定要見到父王,必須往前方送糧支援。”
鞠武慢聲喊停他:“太子,不要徒勞了,即使前線有糧,我們也抵抗不了的。”
他說的沒錯。
整個燕國的軍隊除了人數不夠、糧餉不足、武器不精良之外,還缺乏訓練、魚龍混雜、制度混亂,根本無法調度運轉,也不足以支撐起一場大規模的戰役。
戰爭可不只是靠將士們上陣拼殺,還相當依賴各部曲之間的作戰配合、后勤保障、物資調度以及道路的通暢情況,方方面面無一不在考驗這個國家的實力和將領的組織管理能力。
戰爭是一門講究團隊協作的管理藝術,雙方人數多少、準備如何、對可能出現的情況有怎樣的應對備案。
這些,有能力的大將早在開打之前就統統預見,上陣后才能臨危不亂,按計劃靈活改變方略。
兩軍直面,高下立現。
所以很多戰爭,其實在開戰之前就已經定下勝負了。
姬丹很清楚燕國爛根、無力回天,現在只能把氣撒在秦國身上。
“秦國好伎倆,爪牙都伸至我燕國后方,朝中上下,還有沒收秦國賄賂的嗎?”
鞠武揣袖凝眉,長嘆了口氣,燕國朝堂昏聵腐爛,沒收秦國好處的,估計就只有他了吧。
那些大臣早就放棄,都在翹首以盼變成秦吏呢。
秦王的耳目在燕國滲透甚深,不光是用金錢收買,連他們歸秦以后的官位都已經敲定好,加官進爵賞封邑,跟著秦國衣食無憂,誰會愿意去做那與新主對抗的傻子?
太子一派在朝中孤立無援,文臣皆以佞相馬首是瞻,閉門在家等著秦國入主薊城。
武將雖有心與秦一戰,卻苦于沒有兵符而不能擅動。
就連派去與代國聯軍的三萬人,也是姬丹哭著求著跟燕王姬喜要來的老弱殘兵,站都沒秦軍站得筆挺,真正交鋒的時候肯定一打就散。
日暮窮途,向來堅定抗秦的鞠武也深感心有余而力不足,準備放棄。
他開始勸說姬丹:“秦國腐心蝕骨不用一兵一卒,收割人心不費吹灰之力,燕秦實力懸殊,尚未交戰,后方便已悉數倒戈,太子,該想退路了。”
“不退!”姬丹迎著陽光站在門口,背對著昏暗的屋內,手中攥緊了拳,“只要我還是一天燕國的太子,就要與暴秦對抗。”
“是與秦對抗,”鞠武稍稍停頓,側頭看他,“還是與嬴政置氣?”
“無差。”姬丹緩緩轉過身,背著光的面孔藏進陰鷙的黑暗中,聲音冷峻幽然:“嬴政要我死,要滅我的國,我就先要他的命。”
鞠武搖了搖頭:“刺秦,無人可用。”
姬丹:“只有荊軻了,但此人油鹽不進,就按之前說的方法,以美色誘之,開始準備吧。”
鞠武不置可否,他覺得這法子也實在太想當然了,憑什么認為送個女人給荊軻就能讓他放下家人而為燕國拼命?哪怕是燕國的公主?
姬丹這是急不擇途,因為窮途末路了,只要有可能的手段他都不會拒絕嘗試。
荊軻是節俠田光推薦的唯一人選,還曾擁有過無刃劍,雖然無刃劍在嬴政手里,但說到底都是偷走的,荊軻作為慶氏后人,是那把劍的守護者,光憑這點,他就應該去直面嬴政。
姬丹不知道有誰比他更適合去擔負起刺秦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