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秦軍追兵便從地平線上細密的黑線變成了黑壓壓的奔涌潮水,踏著隆隆的戰馬鐵蹄,帶著騰騰的肅殺之氣,從南方天際席卷而來,轉瞬即至,燕北大地的荒原為之震顫不已。
大將李信領著三千輕騎兵持弩追擊,蒙毅作副將,兩人沖鋒在先,對逃跑的燕王車隊窮追不舍。
“蒙毅!”李信邊策馬邊喊道,“前面就是衍水,過了衍水便進了遼東地界,燕國在遼東還有不下一萬的兵力,追兵不必硬拼,上將軍說過,追至衍水可返。”
蒙毅專心馭馬,為了提高速度,他上身低伏,臉龐貼在馬鬃后,目光從兩只高豎的馬耳之間飆射向前方,緊緊鎖定燕國的逃亡車輛。
聽到李信的喊話,他身姿不改,目不轉睛地回道:“將軍,你看前面,他們才剛開始渡河,還沒完全過去,老燕王和太子都在那車里,若是能一舉擒獲,這燕國就徹底完了,哪會由得他們跑到遼東去茍活?”
李信皺眉提醒:“切記兵法所言,佯北勿從!雖說他們不是假意敗逃,但追擊要適可而止,避免我軍越陷越深,從而中了敵人埋伏。”
蒙毅堅定回道:“將軍,道理蒙毅都明白,假若他們已經渡過衍水,那我也就不追了,可現在隊伍只過去一成,我軍必能截下半數,我想一試,而且……”
他沉下目光,灼熱憤怒的眼神簡直要把那些馬車給燒出一個洞,咬著牙繼續道:“我答應過一個兄弟,要給他抓回一人。”
……
……
轉眼間,秦騎鐵蹄已經踏著冰冷的衍水將渡河渡到一半的燕國車隊團團圍住。
五百太子親衛神色緊張地持好武器,嚴陣以待,盡管他們只有劍和少量的弓箭,但也并不打算輕易投降,固執地與敵人兩相對峙,大有劍拔弩張、背水一戰之勢。
而秦國騎兵配備輕弩,兵馬未至,弩已端起,只要燕軍稍敢妄動,就會被立刻射殺,弩矢極快極準,遠非靠臂力拉動的弓箭所能比的,雙方實力懸殊,高下立見。
北風狂嘯不止,枯葦叢被吹得一波拱著一波地傾倒,猶如極寒曠野里的慘淡草浪,幾乎快被成片地連根拔起,卻硬是死死扒著地底下的一團根泥。
就像此時的燕王車隊。
血色殘陽在衍水盡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徐徐落下,卻仍要在完全消沒之前閃耀出殘存的輝煌。
這是日暮之國最后的掙扎。
秦燕雙方所有人的臉面都被凍得通紅皴裂,只要稍動表情,就像被無數根針扎般地刺痛。
這種天在曠野里折騰,完全就是自作孽的煎熬。
蒙毅搓搓被凍僵的臉,挺馬上前,吃風呵令:“立刻交出燕王和太子,其余人等伏低不殺!”
他出口才覺講話的艱難,改變嘴型都變得遲鈍,句子也被糙風吹得斷斷續續,不禁懷疑對方是否聽清。
不過話音還沒落下,老燕王姬喜就被兩個燕國士伍從馬車里給帶了下來。
二人一左一右鉗著他渾圓的肩,連拖帶拽地將他送到李信和蒙毅面前,態度蠻狠惡劣,說是押送犯人也不為過。
其中一人將他往前大力一推,同時說道:“此乃燕王。”
“你們這些叛徒!”姬喜狼狽地裹緊裘領,咳喘著怒罵,“出賣寡人,不得好死!”
饒是他使盡渾身力氣嘶吼、反抗,也全是無望的徒勞,蒙毅一揮手,他當場就被兩個高大的秦兵接手押走。
“太子丹呢?”李信問。
姬丹的親衛司馬早已和那個門客串通好,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司馬在心中沉淀好謊言,上前說道:“我等是專送燕王的衛隊,在逃亡途中與太子走散,不知太子去向。”
蒙毅眉頭皺起一個“川”字,心沉了下去:難道追錯了?不可能,從燕王宮出來的車隊只有這一批,除非姬丹化作平民逃亡,那就真的無處可尋了。
他當然也不會輕信一人之言,環視一圈車隊,又騎馬仔細巡查,發現從馬車上陸續下來的都是王眷婦孺,的確沒見到姬丹,暗自遺憾:難道真的讓他給跑了?
“他放屁!”
姬喜一聲吼,毫不猶豫地賣了兒子,從遠處扯開嗓子喊來:“那逆子就在這蘆葦叢中,你們搜!快搜!把他搜出來!幫我殺了這混賬東西!我沒有他這個兒子!”
姬丹的門客和眾親衛們心里一驚,受驚的兔子一般齊刷刷地看向蒙毅和李信。
既然已經被道破,那姬丹被搜出便是遲早的事,他也絕逃不過秦軍嚴密的搜捕,那就干脆放手一搏。
與蒙李二人離得最近的幾個燕兵當即抽劍要去砍殺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