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與蒙將軍府只隔了三條街和一處關卡,距離不遠,段靈兒的第一反應就是可以常去找呂英和呂萌串門了,初來乍到,她在咸陽也只認識那兩位夫人。
而掛著“上卿”牌的馬車和“上卿”銅符節可以讓他們一家在咸陽城中的大部分區域里暢通無阻。
早先有專門的內史官員打理此事,此時一并送上門來,連仆人都給他們備好了,隨屋贈送。
前后三個院子七間屋,沒有植物光禿禿,不大不小,一家四口、十二個仆婢剛剛好。
一行人剛抵達,荊軻還沒來得及帶人搬行李,就被段靈兒拉到新家的各個院子、各個角落規劃起來。
“前院對著大門,不能毫無遮擋,要種大榆樹或者槐樹,桂樹也要至少兩棵,到了仲秋桂月,風一吹,那家里該多香啊。”
荊軻:“好。”
“桑樹就種到后院去吧,種個三四五六棵就差不多了,桑子掉一地還挺麻煩的。”
“好。”
“還有這里啊,這面墻光溜溜的,移棵老柏樹來吧,最好是跟濮陽家里一樣的歪脖子。”
荊軻想了想:“樹挪死,老樹移過來也不一定能活。”
段靈兒早有備選方案:“那就種竹,和小書房一樣。”
“我們這是在關中……上哪兒弄竹子去?就算竹子來了,也需要溫暖濕潤的環境,不然養不活啊。”
靈兒微微蹙眉,又笑著挽過他,臉龐依偎著他上臂,嬌聲犯難道:“這個種不了,那個也養不活,你說能種什么?”
荊軻歪過脖子,側頭輕碰一下她腦袋:“種一棵松吧,筆直又好看,長得也快,五六年就能高過屋頂。”
“不要,孤零零的,丑。”
“……”
夫妻倆對著一面白花花的空墻愁眉不展,故作難意的表情掩蓋不住心里對日后生活的憧憬和向往。
段靈兒這輩子都不敢想她的丈夫會做官,還來到咸陽、被分了大房子住。
盡管荊軻解釋過這不是名副其實的官,只是為秦王提提建議,沒有權力,俸祿也只是普通縣官的水平,但靈兒心里還是美滋滋的。
再有他剛才在車里與蒙毅的那一番話,靈兒聽出他不愿為官,但還是帶著家人來了咸陽,只道是他自有盤算,這個官就算不愿做也得先做上一陣子。
段靈兒隱隱擔憂著,她跟人打聽過,在秦國做官要求很高,先要被各鄉里的三老推舉進入學室學習最基本的法律基礎和文字,再通過一層層的考試、選拔,分配職務,
即使做了官,每年都要針對工作進行嚴格的考核,達不到標準的就罰,屢次達不到,就罷官甚至判刑。
咸陽的官員各個都有實實在在的真本事,人人都是將秦法倒背如流的好手,年復一年建立功績、升職升官,每一步都踩得踏實。
而荊軻沒有進過學室、沒有通過考試,更不曾研讀秦法,成為客卿只有秦王的一句話。
這樣的身份來得快,去得也快,生死完全要看秦王的喜好。
面對突如其來的地位和客卿夫人的名號,段靈兒受寵若驚,覺得虛幻,不真實,如同踩在云端,看起來很美,腳下卻是空的。
她竭力藏住這種疑慮,不想讓荊軻分心,而讓他覺得自己是在輕松享受他帶來的一切。
荊軻也從來沒詳細說過秦王到底為什么會讓他做客卿,他只說了一句:“這是我與秦王的事,秦王讓我務必保密。”
兩人一直秉持著開誠布公的相處原則,但到了秦王這里,“秦王”兩個字的威信就足夠讓段靈兒收起好奇心,不再多問。
雖說蒙將軍府并不遠,呂萌和呂英都在里面,找伴聊天很方便,但她不是很想呆在咸陽,這里的一切都讓人感到緊張,而她并沒發現這種緊張是荊軻傳染給她的。
荊軻才是那個最不想呆在咸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