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壯士是蒙毅的親信弟兄,兩人相交多年,很有默契,他這么一看,蒙毅自然也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于是使了個“我都聽到了,你別著急”眼色回去,要他稍安勿躁。
蒙毅握著劍把,上前仰望著已經被燒成空骨架的劍閣,嘖嘖搖頭。
趙高心虛地跟在他身邊,欠身道:“這……劍閣走水,實是趙某的過失,深夜驚擾郎中,實在不該,可惜了這一屋的寶劍利器,這該如何是好,趙某幾條命都不夠賠的,待王上凱旋,便要負荊請罪了。”
蒙毅皺起臉,擼了一把絡腮胡茬:“始末我都了了,事發時趙卒史與隊率在樓上巡查,是兩個肇事的小內官心懷惡念,私自報復。雖說始料未及,但趙卒史作為上級有失察之責,引起劍閣走水這等嚴重后果,按律當與下屬同罪……”
趙高俯首聆聽,在心中罵過一千句“日你娘”:與下屬同罪,那不就是死罪嗎?我是王上的身邊人,你有膽弄我?
蒙毅當然有數,打狗看主人,王上跟前的紅人就算放火燒了上朝的歸一大殿也得等他回來親自判決。
他配合著話音的息聲睨了趙高一眼,在此處斷句就是為了嚇他的,哪知趙高依然面色如常,只在心里翻江倒海地問候他祖宗,他也聽不見,便略感無趣,繼續道:“……但究竟如何處置,還需等王上回來定奪。”
趙高欠了欠身,以表贊同。
蒙趙二人平素沒有多少交流,只是同在王上身邊,偶爾有些接觸,趙高也不怕蒙毅會趁王上不在時僭越處置他,不過卻在擔心另一層隱憂,總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
蒙毅又道:“這期間還請趙卒史留在宮中,不要隨意走動,直至王上回宮。”
趙高點點頭:“那是自然,趙某的過失,趙某一定承擔到底。”
“哦對,劍閣出事,荊軻作為王上的劍卿,必須到場,已經派人去請了,他家較遠,應該稍后才會到。”
趙高心里一咯噔,這便是那個隱憂:這個荊軻向來看自己不順眼,莫名其妙地跟自己頂著勁,此時不就給他送了一個絕好的把柄?
嘴上依然要順著說:“唉,趙某無顏面對劍卿,也當向他請罪。”
蒙毅咧嘴冷笑一下,轉身接過隊率遞來的無刃劍,齊目平端,迎著火光仔細打量,邊道:
“趙卒史好歹是救出了無刃劍的,只是方才聽聞這劍進過茅房,怕是沾染了濁氣,不知王上會怎么想,我先給洗洗。”
“……”趙高嘆了口氣,也松了口氣,看來他是相信奇跡去茅房的說法了,便故作為難道,“這怎能勞郎中親自動手?還是趙某來吧,畢竟是趙某的錯。”
“不用。”蒙毅搖搖頭,徑自在水桶邊蹲下,用桶底僅剩的一點水就著抹布洗劍,“這劍,還是放在我這里安全。”
他此話別有深意,趙高滿肚子心思,聽著也別有揣摩,他看向蒙毅蹲身的側影,緩緩沉下目光:
這個蒙毅,是荊軻的好兄弟,表面看著客氣,心底想必成見頗多,落到他倆手里,指不定要怎么整自己。
荊蒙兩家走得很近,整個咸陽人盡皆知,據說很多年前就認識,交情不淺。
單單一個荊軻還可以應付,但若是與根深蒂固的蒙家有了牽連,是絕擰不過他們的。
得盡快拿到劍離開。
可這劍現在被蒙毅嚴看死守,幾乎無法再取回。
要是拖得久了,不光在楚人那邊會失了信譽,估計連秦王都要凱旋而歸,楚國就亡了,還要什么無刃劍?自己還上哪兒去做令尹?
眼下當務之急,是先和楚人取得聯系,穩住他們的信任,同時再見機取劍,至于如何取劍而不被發現,或是盡可能地拖延時間……
趙高兩手交握,大拇指不停地盤撥,心中也飛快地盤算著,忽地眼睛一亮,拇指驟停:偷梁換柱?或許可以一試。
他又背起手,看著蒙毅洗劍,一點一點記下了無刃劍的造型和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