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今冬的初雪飄了整整七天,忽大忽小,落落停停。
好不容易見著日從云出,暖陽灑將下來,雪似乎是徹底歇了,人們便開市營業,擺出攤子鋪子。
而幌子剛撐起,雪又漫漫地飄下,飛揚如絮,在陽光里舞得起勁,不免讓人覺得那是在調笑眾生。
逗人玩吶?
老天的臉色變得比孩子還快,擾得人神煩,讓人不禁想罵:日你娘,這么大太陽還下雪?
大家對紛紛擾擾的唯美雪片早已沒了初見時的欣喜,每早都在仰頸問天:你個老東西今天還下不下雪?!
到了今晨,一縷久違的刺目晨光從漸薄的積云中一躍而出,擦著東邊山巒的頭頂掠過咸陽城,帶著更加久違的朝霞照亮了隆冬的天空。
今天的雪,也許不會再下了吧。
段靈兒難得早起,被一陣隱隱的心悸給擾醒的。
睡眼還朦朧著,覺得身后有點冷了,便習慣性地轉身去抱她的丈夫,卻撲了個空,只抱到一團余溫微弱的空氣。
“阿軻?”
她倏地清醒過來,一晃而起,坐在榻上左顧右盼,沒見著丈夫常披的灰狼裘,怕是出去了。
她最怕的就是荊軻像現在這樣謎一般的消失,之前在燕國薊城發生過,那一次,兩人幾乎死別。
那次之后,她常常在夜里驚悸地醒來,只有看見丈夫依舊在身旁才能又定心睡去,手上仍握得死死的,恨不得將兩人的衣服拴起來打個結,或是干脆找根麻繩來捆住腿腳,生怕他什么時候又突然不見。
這種近乎病態的心憂只在那次事件之后一段時間存在過,伴隨著早產后莫名的抑郁,那是一段相當艱難的時光,若是沒有荊軻,段靈兒篤定自己一個人是熬不過來的。
之后離開薊城回到濮陽,現在又來了咸陽,日子久了,終日在壓在心里的惴惴也就隨之淡了。
可最近,也許是知道荊軻又要去做什么奇怪的事情,那種討厭卻并不陌生的感覺猶如噴涌的泉水從心底掙脫而出,一遍遍地撓她心神。
加之這幾天宮里劍閣被燒的善后事宜讓荊軻忙得幾乎不著家,回到家也總是皺著眉頭,難免讓靈兒覺得他要做的怪事遇到了棘手的麻煩。
現在的荊軻不同以往,經手的事都有關王宮、秦王,很多事情不是家人能任意過問的。
段靈兒不敢問,卻又怕到心顫,一早起來胸口就堵了塊大石頭,一墜千斤。
她趕忙看向一旁小榻上的一雙兒女,也全都不見了。
段靈兒:!!!
阿軻搞什么?
這下,連機靈乖巧的小兔子段靈兒也要咬人了。
不及喊問,她連跑帶跌地下了榻,一把囫圇裹上白裘,光著腳就沖出寢屋。
開門只見一片扎眼的雪白,惹得她偏頭躲了下眼睛,遮手擋住陽光,再細看院子雪地里的場景……
她何止想咬人?殺人的心都有。
若手邊有刀,一定會狠狠朝荊軻臉上扔去。
讓她發瘋般著急的丈夫,正樂呵呵地大字型躺在雪地中央,揮手揮腳地……劃雪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