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楚國細作見周圍突然襲過來這么多人,趙高也被擒住,驚悚地屏了兩三息,不容去反應,擰身蹬腿就跑,借著近墻之便,泥鰍似的,從圍兵之間的身縫中一躥而過。
“抓住他們!”伍長大吼一聲。
那二人本就身形小巧,弓身貓著腰,邊跑還邊推東西做路障,院子里瞬時鬧了個翻江倒海,竟把人高馬大的秦兵弄得暈頭轉向,遠遠看去竟像是人們在試圖捉住亂跑的活豬或大狗或是別的什么,幾番撲捕看似矯健,卻總是不能得手。
兩個楚人蹭蹭幾步沖進前廳,爆發出畢生空前的力量,竭盡所能掀翻他們視野內的所有物件,手里亂抓一通,反手朝身后追兵的臉上扔去。
東西扔得“呼呼”生風,簸箕、秤砣、案幾、糧袋、方升,都是足斤足兩的重物,通道狹窄,雜物多得走不動道,士伍不及轉向,抬手去擋,果然緩了步子,一個撞一個地擠在窄道里。
本該威風凜凜在王宮守衛宮殿的士伍,此刻竟像倉皇的老鼠被堵得進退不得,人人都吃了重擊,羞得臉紅脖子粗,氣得破口大罵嗷嗷叫。
而前方的兩個“人肉投石機”仍在無休無止地賣力投擲,見這種攻擊卓有成效,還來了勁兒,雜七雜八砰砰砸來,掉落一地,案幾碎裂,木茬橫飛,窗子扯爛了洞,現場混亂一片,就差雞飛狗跳。
空中一聲沉猛的“嗚——”,扁盒子樣的東西費力地轉了兩圈朝著士伍飛去,盒子后面帶著把子,眼瞅著是個沉甸甸的方升——最趁手不過的兇器。
這玩意兒倒是沒砸中人,擦著最近處士伍的耳旁風,往土墻上鑿出了個半拳深的坑,白漆黃土稀里嘩啦原地迸濺,誰的腦袋若是來這么一下,定要腦殼與鮮血齊飛,立斃當場。
店里地盤本就局促,再經這么一翻騰,根本就沒了落腳處。
領先的士伍哪經得住這般羞辱,怒喝一聲,大腳踹開雜物,兩步一躍而過。
而前面米糧灑滿一地,踩在腳底頗為打滑,剛追來的士伍一步呲溜,仰面滑倒,重重摔在地上,碩大的身體轟然如山崩,連房梁上的灰都被震落。
暫時獲勝的楚人可實在笑不出來,他倆邊砸邊退邊后悔,都怪急切蒙了心,怎么早沒發現趙高被人下了套,這些追兵就等著他傻不愣登地鉆進來落網呢,看來秦人早有準備。
他們不覺得今天能逃得了,但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們拼命見縫插針地奪路,奮力丟出最后一個笤帚,掉頭躍門。
不出所料,前門外也早已守了一批士伍,等候多時了。
第一個冒頭而出的小伙計即刻被一劍刺穿肚子,登時“啊嗚”一口血吐了滿身。
“要活的!”屋里的伍長急喊。
蒙郎中交代過,務必活捉楚諜,要與趙高對證。
哪知外面的呆子手快,一緊張就捅死一個,不過幸好還有一個。
伍長喊話即時,門外另幾個沖著東家去的士伍舉劍舉到一半,硬是收住了利劍鋒向,沒有繼續劈下,伸出另一手要去擒人。
這一瞬發生得太快,東家根本來不及變道,眼見著一把紅刃劍尖從小伙計后背倏地冒出,明知外面有兵,雙腿還停不下來地往前沖了幾步。
接著膝蓋一軟,上身的慣性已然沒法停下,又被小伙計正在趴倒的身子絆了一跤,慌忙朝前跌去,雙手卻被伙計的身體擋住,別在身側,沒法及時伸臂撐地,結果……
咔嚓——
東家毫無意外地正面砸地了,但發出的聲音相當古怪,竟是“咔嚓”,臉上的什么東西會“咔嚓”一響?
中劍的小伙計尚且抽搐著流血沒死透,而跌倒的東家卻忽然間一動不動。
他半個身子趴過伙計,四肢癱軟地俯面在地,像是沒了生氣。
旁邊的士伍揪著他背心一把將他拎起,緊接著,眾人看到的是一張流滿鼻血的、詭異扭曲的臉。
鼻子血肉模糊,像是被嵌進了面門,雙眼翻白無神,氣息全無,士伍探了他的脖頸,確認此人已死。
“怎么死的?”伍長終于帶人穿過重重障礙,蹲身查看。
“鼻骨入腦,當場暴斃。”
伍長啐地一口:“真他娘的倒霉!”
兩個楚國細作轉眼間說死就死,一個失手,一個意外,這種失誤真是蠢到無語,令人發指,這下該怎么跟上面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