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在道旁的山門下開設祭壇,王后羋紓攜王長子扶蘇和一眾宗親盛裝出席,與他們的王一同祭拜天地、告慰先祖。
荊軻也默默地跟在隊伍最末,在禮官高昂的宣讀聲中,隨著眾人一步一步完成典儀。
儀式結束,嬴政不等回宮就在路邊與重臣們設席而坐,談論自己不在時的國內事務以及六國統一的后續問題。
然后隨口問了句:“趙高呢?”
眾臣顧盼片刻,在這大喜的日子,誰也沒有主動提及這等喪氣事,本打算等他們的王上回宮再另行上報,哪知他竟先開了口。
而趙高是王上“身邊的”,此時不見人影,王上自然要問。
大臣們在這會兒出奇默契地統一看向李斯和蒙毅,這事歸他倆管。
李斯半天不說話,那本也不是他挑出來的事。
蒙毅嘆了口氣,鄭重端坐:“王上,是這樣的……”
……
……
秦宮,劍閣廢墟前。
初夏艷朗,微風輕拂,天氣好得不像樣。
然而,劍閣所在,頭頂一團白云掩日,無聲無息地將小半座秦宮籠罩在令人惶惶的陰影之下。
被燒得只剩黑色焦炭骨架的劍閣就像一塊丑陋的疤痕般死死嵌在恢弘壯麗的宮殿群中。
突兀,礙眼,焦黑,丑。
四個月過去,宮里的人們也只是把積落在一樓和大院中的黑糊廢墟清理了大半,再架設高聳的竹筒腳手架以防倒塌,才勉強撐住了這座風一吹便要垮成粉末的黑樓。
這期間除了劍卿荊軻和幾名相關的官員,還有王后與兩位左右丞相都分別來看過,臉色一個比一個差,沒人敢擅作決定,連王后都說:“只能等王上回來再聽憑處置,且先放著吧。”
如果不是剛剛統一了全中國,嬴政這會兒便是要殺人來解氣的。
“諸位真是好本事,夜夜巡守都防不住內賊,這么大的劍閣說毀就毀,寡人的藏兵……”嬴政低呵一聲,猛然轉身怒罵,“全他娘的沒了啊!你們有誰!能擔得起這個罪?!”
眾臣俯首聽罵,無一人敢出聲。
秦王難得咆哮,半座秦宮都為之震懾。
但既然能哮得出來,就總比他冷漠寂靜那副想吃人的樣子要好上那么一丁點兒,至少說明還沒到那個真要殺人來祭樓的份上。
跟他久的大臣們都知道,秦王真正的憤怒,在于不形于外的無言。
雖說在華陽太后去世后的這幾年里,他愈發地隨性了,想罵就罵,不再有意克制或喜或怒的情緒,可怒極不語的習慣依然沒變。
荊軻琢磨著,不能讓他再糾結于自己的收藏被付之一炬,而是應該把注意力放到趙高通敵的正事上。
“王上,”他率先出列欠身道,“趙高教唆縱火、意圖盜取無刃劍、與楚諜通敵,如何處置,還請王上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