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宮,劍閣。
蒙恬在北境監造長城,已經很久沒有回京,扶蘇的劍術便一直是荊軻在監督著練習,糅合了蒙恬的攻和荊軻的守,形成一套攻守兼備、自成一體的新劍法。
他一個人舞得虎虎生風,小小少年很有那么些大將的風采,連嬴政也會忍不住以“考驗”的借口來跟兒子比劃幾下,然后雞蛋里面挑骨頭似的指點一二,留下一句“繼續練”,然后面無表情地走開。
荊軻與扶蘇時不時地過上幾招,師徒之間互有勝負,都是點到即止的切磋。
私下里又坐在一起吃青禾團,扶蘇甚至也學會了做這種團子,時常做給母親和弟弟們吃。
這孩子特別能出汗,沒練一會兒就濕透了衣服,必須得擦干換身新的薄衫。
他身為皇長子,在宮里的著裝馬虎不得,必須一層兩層三層地裹著,運動量又過大,這樣就以至于他在夏天里聞起來總是臭臭的,是一種大汗淋漓的男孩子該有的、健康的氣息。
此時他熱火朝天地練完一輪,換上新衣服來喝水休息,荊軻打發左右退下,笑著問他道:“聽說公子近來常去法學院?”
扶蘇酣暢灌進一大口水,點點頭:“是啊,韓先生的師弟來了,是一位叫張蒼的先生,祖上是當年的張儀哩。他現在殿上任柱下侍御史,常去法學院看書,無朝的時候便都在那兒消磨,他很有意思,精通數術、音律和歷法,天文好像也懂一些,我喜歡聽他說話,今天下午還要去呢。”
荊軻在韓非那兒見過張蒼,只談了幾句,便覺此人有趣。
他樣貌獨特,長得白白胖胖,皮膚細膩光滑得像個葫蘆籽,幾乎快趕上姣好的女人,連段靈兒見了他,都產生幾分要被趕上的緊迫感。
張蒼往男人堆里一站,在陽光下竟會顯得格外刺眼,吸睛,難以忽略。
也許是在柱子下呆得太顯眼了,嬴政總覺得有個白白的圓臉在視野里揮之不去,就因為這事還單獨找過他。
不過至于談的什么,旁人無從得知,韓非私下問張蒼,他才說道:“陛下問我是不是抹粉了,我說沒有,他又問我是天生這么白么?我說是的,陛下便讓我走了。”
韓非:……
在當時來說,男人們普遍偏黑,像荊軻這種小麥色就算白的了。
而張蒼,簡直就是異類般的存在,白白嫩嫩看著滑溜又富態,人們大多是羨慕的。
甚至還有官員家的夫人來打聽他平時都吃些什么,覺得他一定是吃了特殊的補品才這樣珍珠一般的白,沒準就是吃了東海里的珍珠粉。
可問過之后,得知也只是很尋常的五谷雜糧,與常人無異,也吃不起東海里的珍珠粉,人家身上那是祖傳的皮。
他來咸陽兩個多月,做做文書、整理戶籍文檔,在上朝的時候做些記錄,能夠顯山露水的地方其實并不多。
他從不刻意去表現自己,一直本本分分地在皇帝的大殿中做一枚安靜發光的葫蘆籽。
只有在法學院里,他才會與師兄暢談萬物,這個人的真本事方才露出一角。
荊軻發現他追求的東西在當時看來很獨特,不是仕途也不是著書論說,是事物運行的原理。
然而卻又不像墨家那般嘴邊大道、克己苦修,而是帶著一種悠哉探索的清閑,樂得其所,是為了自己的興趣而研究的。
尋到了便尋到,尋不到的,那也沒什么好糾結,天下之大,萬物之豐,去尋別的就是。
他研究音律五音,通過樂器結構來琢磨它們與發出聲音的微妙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