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有事。”
許舟抽回衣袖,“你記得督促她……多喝熱水。”
走出院門時,許舟聽見司琴在身后跺腳:“姑爺好狠的心!棠棠都這樣了……嗚嗚,棠棠,你的命苦啊,比黃連還苦……”
許舟:“……”
他搖了搖頭,忍不住笑了。這府里,大概也就司琴敢這么戲弄他了。甘棠那個傻丫頭,怕是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被編排成什么樣子了。
瓦當積雪轟然墜落,許舟抬手接住一片完整的六邊形雪花。
夜色越來越深,許舟開始看書。
戌時的梆子剛敲過三聲,許舟便掐滅了燭火。日光在星海里翻涌帶來的酥麻感還沒完全褪去,他閉目凝神,一縷青煙似的魂體便從百會穴鉆了出來。
夜風卷著魂體飄過蘇府高墻時,許舟忍不住在空中翻了個跟頭。
這種掙脫肉身束縛的暢快感覺實在太爽了,無拘無束。他掠過大小姐院落的琉璃瓦時,正瞧見一抹艷紅在月下翻飛。
甘棠提著劍鞘追打司琴,大紅裙裾在風中呼呼作響,像一團跳動的火焰。
司琴抱著錦鯉池邊的石燈籠求饒:“好棠棠,我這不是幫你試試姑爺心意嘛……”
許舟的魂體笑得差點消散,趕忙定了定神,往南飄去。
越過七重坊市后,護城河畔突然躍出一片金紅——九層鎏金寶塔臨水而立,每層檐角都綴著鴿蛋大小的夜明珠,正是景城第一風雅之地云水間。
許舟猛地想起,之前那嬤嬤跟自己說過,今晚岳母大人應了別的貴婦人邀請,去的正是這云水間。
云水間在景城也是有名的消遣場所,不過和醉白巷比起來,出入的人身份更高檔些。
“……這《牡丹亭》的妙處,全在個‘情’字上。”
岳母沈夫人的聲音從頂層傳了出來,許舟的魂體扒著雕花窗欞往里瞧,差點被滿屋子的珠光寶氣晃花了眼。
十二位穿著錦衣華服的婦人圍坐在云母屏風前,他那位平日里端莊的岳母,此刻正捏著灑金箋,鬢邊的紅珊瑚步搖隨著說話的語調輕輕晃動:“‘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這樣的句子,若不是我家許舟,普通的酸腐儒生哪能寫得出來?”
有位戴著翡翠抹額的夫人笑著說:“林姐姐莫不是請了槍手代筆?這么驚艷的戲文……”
“別瞎說!”
林疏雨“啪”地合上箋紙,袖中突然滑出一本裝幀精美的冊子,“那天我可是親眼看著他寫的,再說了,能作出這般戲文的人,哪會去當槍手?”
眾婦人都假笑著附和了幾句。
許舟又聽了一會兒,頓時覺得挺沒意思,便往外飄去。魂體穿過三重朱墻時,聽到林疏雨壓抑著得意的聲音隨風飄來:“要說這《游園驚夢》的唱腔,用昆山腔最妙……”
就在他快要穿過頂層飛檐的時候,余光突然瞥見一道異樣的光芒。
那是一面青銅八卦鏡,懸掛在云水間最高處的閣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