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不大,家家戶戶也都有加蓋房屋,就顯得院子更加逼仄了,肖衛國走在最前頭,迎到剛出門來的秦大爺,立刻笑著叫道:
“秦大爺,我是衛國啊,我回來了。”
“啊?是衛國啊,幾年沒見都長這么高了,你這是當知青回來了?不走了?”秦大爺有些驚訝,沒想到才兩三年沒見的小子都長這么高了。
“是啊,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啊,是衛國。”
“哪個衛國?”
“還有哪個,肖長林的兒子,前幾年去當知青那個。”
“哎呦,大變樣了,和小時候不一樣了。”
“咋不一樣,衛國這個頭隨肖長林,長相隨他媽。”
“就是,哎,對了,隔壁院老李家的閨女不是也當知青了嗎,估計也快回來了吧。”
“嗯,老李兩口子都急壞咯,天天往街道辦跑。”
“那能不急嗎,女孩子又跟男孩子不一樣,女孩子在外面容易吃虧的。”
肖衛國說著話也不停腳步,他已經看到自家的門被打開了,正心里暗想:“難道有人把我家門撬了?不能吧,秦大爺和這么多街坊鄰居都看著呢。”
直到門里走出一個小姑娘,枯黃的頭發又雜又亂,身體干瘦,兩個大眼睛腫的像兩個桃子,身上的棉衣像紙片子一樣薄,破破爛爛,補丁摞補丁,下擺漏出了已經把腰勒的仿佛只剩一匝粗的麻繩。
兩個小臂也漏出一截,褲子更別說了,破的不像個樣子,膝蓋以下只能算勉強遮住,鞋子上都是洞,估計補都沒法補了,小手上,臉上,小腿上,到處都是凍瘡和裂紋。
以前人們都窮,誰家也沒幾件好衣服,都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這么過日子。
有家里孩子多的,最小的孩子可能從小就沒穿過新衣服,都是大哥穿完二哥穿,二哥穿小三姐穿,三姐穿完弟弟穿。
就是這么苦,甚至連孩子衣服的基本性別樣式都不能保證,上頭最大的是姐姐的話,她穿完的衣服弟弟也必須穿,更困難的家庭也有,全家只有一條褲子,誰出門誰穿褲子。
可七十年代后期其實國內的基本生活物資已經不像之前那么緊張了,在北京這樣的大城市雖說也不能消滅貧困,但像面前這個小姑娘這樣的現在估計也不多了。
小伙娘惴惴不安的站在門口,兩只小手死死的絞著衣服下擺,可惜手背被凍壞腫的老高,手疼的有點合不上,她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在肖衛國走近了才敢低聲叫了一聲:
“衛國哥。”
肖衛國其實早已認出了這個小姑娘,她就是給肖衛國發電報匯款的那個李永紅,他的發小李衛軍的妹妹,把手里的行李袋子立在墻根,輕輕抓過一只小手帶她進屋,身后的人們跟著他一起進到屋里。
肖衛國撩開里屋的門簾看到李永軍臉色蒼白的躺在炕上,一條腿打著石膏,身上蓋著已經油膩膩的破棉被,李永軍眼睛死死的盯著屋頂,不說話也沒回頭。
“軍子,軍子?好點了沒?兄弟回來了!”
肖衛國走到李永軍跟前,伸手握著李永軍的手,才發現李永軍的手腳冰涼,還一直在發抖,再一摸炕,涼的,根本就沒生火,肖衛國注意到李永軍眼角有眼淚滑落,然后就把頭側到了靠墻那側。
肖衛國摸了摸李永軍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確認李永軍沒有發燒,這才給他掖了掖被角,又把李永紅拉到了外屋,低聲問道:
“軍子就腿斷了嗎,其他地方有傷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