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糖城時代,鄭晨班上的三個學生——現在的郵遞員李智平、理發師常匯東和廚師張小樂一直在一起,他們幾天前就不工作了:郵政系統幾乎停止了運行,李智平沒什么郵件可送;沒什么人到常匯東的理發店去理發,孩子們不像大人們希望的那樣注重儀表;至于食堂的大師傅張小樂那就更清閑了,孩子們都到更好的地方找吃的去了。在美夢時期的那三天他們睡得很少,身體里的每個細胞都處于高度亢奮狀態。每天清晨,天剛蒙蒙亮他們就醒來了,因為這時他們總覺得有個聲音在高叫著:“哈哈,快看,美妙的一天又來了!”
每天第一次走出家門來到清涼的晨風中時,三個男孩兒都有一種飛鳥出籠的美妙感覺。這時他們是完全自由的,沒有任何紀律限制,沒有任何作業要完成,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玩什么就玩什么。那幾天的上午,他們這些男孩子玩的都是一些運動很劇烈的游戲——小些的孩子玩打仗游戲或捉迷藏,那些小家伙一旦藏起來你就別想找到他們,因為城市里的任何地方他們都可以進去;而他們這些大孩子則玩開汽車(那都是真汽車啊!)、踢足球、在大街正中滑旱冰等等。孩子們都玩兒得很賣力,因為他們除了玩兒之外還有一個目的:為午宴做準備。那幾天吃得太好了,但好吃的還遠遠沒有享受完。每天上午,孩子們盡最大努力在游戲中消耗能量,他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吃下一頓飯時,能興高采烈地說一聲:“我餓了!”
十一點半,城市里的游戲停止了,十二點,孩子們的午宴開始了。城市里有數不清的宴會點,三個孩子很快就發現,總在同一個宴會點吃是不明智的,因為每個點吃的大多是從同一個倉庫中運來的東西,連著吃不免有些單調。但體育場宴會點是個例外,那是這個城市里最大的一個宴會點,每天都有一萬多人參加!那里的食物更多。走進體育場,就像走進了一個迷宮,那迷宮的墻是用罐頭和糕點筑起來的!稍不留神,你就會被腳下一堆堆的精美糖果絆倒。有一天,李智平從高處的觀眾席上向下看,只見黑壓壓的孩子擁到堆在寬闊草坪上的食物山上,就像一大群螞蟻擁到了一大塊奶油蛋糕上一樣。每天的宴會后,食物山總要降低一些,但很快又被新運送到的食品堆高……那個宴會場他們去過幾次后,漸漸積累了一些經驗:當發現某種好吃的東西時,每次只能吃一點點,否則它很快就會不好吃的。張小樂吃午餐肉的教訓就很能說明問題:第一次他一頓吃了十八種,共二十四聽!當然不是每罐都吃光,只是每聽吃幾小塊兒。從此以后,那東西到口里味道簡直像鋸末。另外他們發現:啤酒和山楂糕是兩種極其有用的東西,以后幾天全憑這兩種東西開胃了。
體育場的宴會固然壯觀,但給三個孩子印象最深的還是在亞太大廈中見到的宴會。這座大廈原是市里最豪華的酒店,那里的餐桌上擺滿了他們以前只在外國電影里見過的高級食品,但就餐的全是小貓和小狗!那些小動物喝多了法國葡萄酒和英國威士忌,一個個搖搖晃晃地邁著舞步,逗得它們周圍的小主人們哈哈大笑。
下午,由于中午的宴會吃得太多,孩子們只能玩兒一些運動量較小的游戲了,比如打撲克、玩電子游戲和打臺球等,或者干脆一動不動地看電視。到了下午,有一件事是必須做的——喝啤酒。那時每人下午平均喝兩到三瓶,以加速消化。天黑之后,三個孩子加入到全城規模的狂歡中,盡情地唱歌跳舞,一直持續到深夜十二點,直到這時,他們才有胃口去應付晚宴了……
孩子們很快就玩兒累了,他們發現,世界上原來并沒有什么永遠好玩兒的,也沒有永遠好吃的,當一切都能輕而易舉地得到時,一切很快就變得乏味了。孩子們累了。漸漸地,游戲和宴會成了一種工作,而他們是不想工作的。
三天以后,孩子軍隊進入城市,擔負起保衛國家財產的職責,食品和生活必需品實行定量分配,無度的揮霍很快被制止住了。對局勢的控制比預想的要順利,沒有爆發大規模的流血沖突。
但接下來的局面并沒有像小領導人們希望的那樣好起來,孩子世界的每一段進程,都呈現出一種公元世紀的大人們完全想象不到的怪異面貌。
糖城時代進入第二個階段:沉睡時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