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太冷了,路明非只能瑟瑟發抖地用加絨的衣服和圍巾把自己裹了一圈又一圈,卻還是覺得冷。
走出麗晶大酒店的時候寒風及就跟長了眼睛一樣狠狠灌進衣領,他狠狠打了個哆唆,把身邊雖然穿著厚衣卻還是顯得高挑纖細的女孩攬進懷里,用自己的身體為繪梨衣把風都擋住。
漂泊在外的男人們總是堅強和堅韌的代名,能忍受高溫和嚴寒,所有的痛苦都無法敲碎一個男人的脊梁。可當你回到家里,胡子花白的姥爺招呼著來床邊坐下用蒼老干枯的手握住你的手腕說孩子你在外面很累吧,那一刻好像所有的堅強都碎掉了,你只想像是很多年前那樣抱緊這個現在連起身都需要人幫忙的老人,那時候你覺得這個世界并不那么高大,因為有人幫你把它撐。現在換你做這個人了,可回到曾經藏在某個人身后哭鼻子的地方時你還是會覺得自己仍舊是那個怯懦的孩子。
高溫和嚴寒能輕易擊垮你,而那只是因為你仍在懷念曾經有依靠的日子。
“sakura對這里很熟悉。”繪梨衣乖巧地藏在路明非的身前,用大衣的一側把自己遮起來。
酒店內部其實挺復雜的,第一次來的話可能會迷路。
“嗯,我以前是在這附近長大的。”路明非說。
叔叔下海開足浴城發達之后路明非就常跟著一起和本地的大老板們胡吃海喝,麗晶大酒店是最常來的館子,海參鮑魚燕窩魚翅都是必不可少的主食。
楚子航和他那個四眼分頭佬的繼父常在叔叔的邀請名單中,這倆顯然都不喜歡這種場合,所以總會借著打籃球的名義從后門溜走。
那時候后街是條小蒼蠅巷子,里面蠻多小吃攤,常有穿校服的學生們混跡于此,桌球館和游戲廳也都不少,路明非和楚子航以前會打一下午的桌球然后去游戲廳搓恐龍快打,晚上再去吃烤魚,有時候也吃烤雞翅。
后門沒人守著,這一次路明非和很久以前一樣很輕易就繞開了服務生們的視線。
把迷眼的冷風適應之后路明非輕輕嘆了口氣,家鄉發展真是日新月異,兩三年沒見那條小巷子就被推平了,起了仿佛接天的高樓大廈,光可鑒人的玻璃墻對著光可鑒人的玻璃墻,抬頭看的時候連灰黑色的天空要也不顯得崔巍了,鋼鐵和玻璃切割出鋸齒般的天際線,只覺得逼仄,像是站在一條鋼鐵大裂谷的最底部,抬頭或者四望都是牢籠。
繪梨衣也倒是很興奮,踮起腳來東張西望,妄想從街兩側一盞連著一盞盛開的傘花之間看清城市的全貌。
在這種人口密集度的城市中自由穿行對她來說還是相當新奇的體驗,在東京的時候源稚生通常不會讓繪梨衣出現在鬧市。
“應該是cbd擴建了,以后可能老城區的舊房子也會被推掉。”路明非幾乎是俯在繪梨衣的耳朵邊說話,他吐出來的氣是熾熱的,叫女孩白得幾乎透明的小臉上浮了薄薄的紅暈,只是戴著巨大的口罩看不出來。
這里如今已經成了各種名牌和香車美女的交匯之地,即使在冷得刺骨的雪天也能從迎面而來的風中嗅到高檔香水的味道。
走兩步就到處都是寫字樓了,每一個人都沉默地走舉傘走過,皮鞋和高跟鞋都步伐匆匆,前面的路牌標記得很清晰,往哪邊走可以看到明教寺、往哪邊走可以看到河堤和河堤上放花燈的左岸,還有往哪邊走是一家在國內頗有些名望的美甲店。好像每一個陌生人來到這里都可以很輕易地找到你想去的地方找到你想走的路,可路明非緊緊把繪梨衣攬在懷中,卻覺得自己好像在人潮里迷了路。
“美しいですね。”繪梨衣抬頭輕聲說,在街邊站了片刻后遠方淝河的方向居然開始放煙花了,各種各樣散射的美麗光線像是流淌的光河一樣在玻璃大廈和玻璃大廈之間的縫隙里盛開,把灰黑色的云塊都照成虹一樣的色彩。
這個世界上最能觸動人心的莫過于聲光影,煙花總是能叫繪梨衣駐足,這姑娘一腔被關在源氏重工的高層,看不到春天的櫻花盛開也觸不到冬日的雪花零落,唯有花火節上一簇接著一簇在清冷的夜空盛開的那些五彩斑斕的火花能叫她略略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