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還專程回國來過啊?”蘇曉檣把手背在身后,仰著脖子走路,盤起的長發讓這個在路明非印象中還是個小毛丫頭的姑娘比以前端莊靜雅了許多,但走路御風時的模樣卻還和過去一般無二。
“我在卡塞爾學院選的金融專業,畢業之后準備直接進華爾街工作,這不是趁著還在念書時間充裕回來社會實踐嘛。”路明非呵呵的笑,繪梨衣在他的另一側探出個小腦袋去偷偷地看這個在街上偶遇的女孩,既好奇又有些警惕。
路明非撒謊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目視前方臉上看不出絲毫破綻,“叔叔手里有不少不錯的資源,我的試錯成本很低。”他說。
“聽趙孟華說他有朋友家里在華爾街開金融事務所呢,也許他能幫你的忙。”蘇曉檣看看路明非,路明非心中一顫,忽而覺得那雙深綠色的瞳子像是能看透自己似的,所有秘密都在漫不經心的一眼中一覽無余。
他說不出那是什么感覺,也或許是他和蘇曉檣在一起學習、生活了三年留下的慣性,很久以前路明非就覺得自己在蘇曉檣面前藏不住什么秘密,這是很微妙的感受,有時候他想自己身邊其實跟著個迷妹版本的諾諾,有時候他又想蘇曉檣其實是很溫柔很細致的女孩,像是伊莎貝爾。
在仕蘭中學念書那會兒蘇老爹總隔三岔五邀請路明非去家里吃飯,索菲婭阿姨還會用正宗的閩南話叫路明非一起包餃子。
索菲婭阿姨是蘇曉檣的老媽,葡萄牙人,雖說那時候就已經三十多歲了,但風韻猶存我見猶憐,每一次路明非去的時候她都穿著碎花格子長裙裊裊婷婷地在蘇曉檣他們家的大房子里彈鋼琴,陽光從落地窗外那株老梧桐樹的葉片間班駁地灑下來將她的肌膚映照成白得近乎透明的色澤,長發則漫漫束在后腰,腰背筆挺身段纖細,臉上看不見皺紋,五官和臉型也都趨近于東方人的典雅和精致,有時候和蘇曉檣一起出門遇見同學別人會以為她是蘇曉檣的某個外國表姐。
在路明非心里一直有個絕色老媽排行榜,楚子航他老媽能排第一,索菲婭阿姨就能排第二。
不過這種羞恥的排行榜最好還是不要叫楚子航知道,否則師兄大概能路明非嘗試一下兩千度高溫灼烤的感受。
“芝加哥大學這么早就放你們回家了嗎?回國這么早。”路明非問,他們沿著長江路往前走,很遠的地方已經可以看見綿軟細密的白色帷幕中巨人般匍匐在淝河上的河堤,更遠更遠處依稀可見仕蘭中學升旗臺上濕漉漉的校旗垂在旗桿上,幾十幾百棟和兩年前沒什么區別的灰白色建筑無聲地佇立在夜色下,將那座本地最好的學校像是保護葡萄園的籬笆一樣完全圍了起來,而他們周圍四面八方每一家店鋪的櫥窗里都正滲透出溫暖的光。
蘇曉檣發了會兒呆,臉上擺出那種“啊我就是有心事但我就不跟你說急死你急死你”的冷笑:“我爸爸腦血栓住進了醫院,媽媽嚇壞了,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哭得可傷心了,說沒了老蘇她可怎么辦啊,還說我的叔叔們跟惡狗似的整日拿著律師公證的財產轉移合同堵在爸爸的病房外面……我能怎么辦呢,這個世界吃人不吐骨頭,偏偏媽媽是沒有反抗能力的人,那就只能我自己來反抗咯。”
路明非沉默地聽著。
“我回來的時候是坐的紅眼航班,心里可害怕了,心中想要是那些叔叔把我扣下來怎么辦,又想爸爸要是真的沒了又該怎么辦,還要想著怎么安慰媽媽,心緒亂得理都理不開。”蘇曉檣淡淡地說,她沖著從街邊小跑出來向她推銷玫瑰花的孩子擺了擺手,那孩子失望地要離開,可還沒轉身又被叫住了,她買下了一支紅艷艷的玫瑰花,隔著路明非遞給繪梨衣,這樣她就靠近了路明非的臉,兩個人近得呼吸相聞,
“回來之前我給你發過消息呢,可是你都沒有回我,就一兩個月之前。”
路明非心驚膽戰地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小臉,蘇曉檣的睫毛忽閃,小狐貍似的笑笑,“那時候明非你是在日本吧我記得?新聞里都有播呢,說是外交部叫我們中國人盡量不要去那兒,因為最近黑幫猖獗,連東京市區都爆發了好幾場武裝沖突死了不少人呢。”
“我在日本確實碰到了一些事情,有一段時間是沒有辦法和外界聯系的,而且很危險,和我有關系的人也會很危險。”路明非解釋說,和蛇崎八家撕破臉皮后學院就通過eva在信息層面完全刪除了他的人際關系網,包括和以前那些同學的聯絡以及本就從不互相關心的親戚們的聯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