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著跑著路明非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他意識到自己和那間少年宮之間的距離以此時的速度本該在五分鐘之內抵達,可風吹了一輪又一輪,路旁的法國梧桐過了一棵又一棵,少年宮還在那里,像是平原上你望見的高山,遠遠看去是一個點,騎上最快的馬跑了一天還是一個點。
急促的腳步聲漸漸沉寂,不知何時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消失了。
沒有足夠強大血統的人意識不到尼伯龍根的存在,而那些察覺到異常的則被留在尼伯龍根。
潮漲的時候漫過沙堤淹沒礁石,人看就覺得全是水,潮退的時候水退去,礁石還在。
路明非在這條突然變得陌生起來的青石小路上站住,他緊握著零的手腕,另一只手中則已經悄然握住自袖管里劃出的色欲刀柄。
天上地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往回看看不清來路,向前望望不見少年宮,兩側都是復古的青磚小樓,樓上掛著一對對的大紅燈籠,初看過去在霧氣樣的雪霰中顯得十分詭異。
借著燈籠的光路明非還依稀可見那些青磚小樓的外立面上雕刻描繪著古老的壁畫,卻并非那些恐怖電影里經常出現會叫人產生心理不適的如活人祭祀之類的東西。
而是以圖畫來具象的古老神話故事,燧人取火、共工觸天、夸父逐日、大羿射日……
四面八方同時在響起古老的吟唱聲,唱誦的并非是人類的曲調而是龍的語言。
路明非和零交換了一個眼神,短弧刀片刻就交換到女孩的手中,路明非則微微俯身從小腿取出固定在那里的月牙白骨劍天叢云。
就算反應再遲鈍的人在聽到那些以龍文來吟誦的音律之后也該知道他們是闖進了某個隱藏于市井之中的龍穴。
龍族的世界就是這樣古怪,尼伯龍根與尼伯龍根之間的規則都是完全不同的。有些死人國度就在那里,如果你沒意識到這件事情那你就永遠也找不到它,而一旦你察覺到另一個世界就在自己的身邊悄無聲息的如藤蔓般生長,立刻就會被拉入其中。
這里的畫風與青銅城和夜之食原都不相同,倒像是曾有一支古龍的族裔生存在這座城市的人類之中,他們匯聚于此,在自己的桃花源中建造了青磚古瓦的聚居地。
“這里是現實與虛幻的交界,屏息靜聽的時候還能聽到批發市場的人聲鼎沸。”零輕聲說,風吹著她的聲音像是飄忽的葉子,路明非聽不真切。
可他還是點了點頭,“有一種四面八方都是眼睛而我們在一座戲臺上的感覺,所有的隱蔽和警惕在場外的人看來都像是一場鬧劇。”他說。
當血統高到一定程度,混血種是真的能感覺到其他人的注視的,那是精神元素極度富集的表現。
密黨至今為止沒有掌握開辟尼伯龍根的方法,昂熱曾距離擁有一座屬于自己的死人國度最近的一次就是對青銅城的開辟。可那座從亙古纏沉眠至今的古城在它的主人死去之后很迅速就雕零了,和青銅與火之王的國度一起崩塌,最終沿著重新裂開的地縫滑入地殼的深處,再也沒有人能找到。
鑒于此,從卡塞爾學院畢業的學生其實絕大多數對尼伯龍根的了解都還停留在略有耳聞的程度,路明非這樣的煉金白癡哪怕已經親身經歷了許多次死人國度之旅,依舊對這種虛幻的空間一無所知。
也許這里真的是一個不為人知的戲臺,無人知曉的角落高朋滿座,白茫茫的雪幕深處遠道而來的賓客們都談笑風生,瞳孔中流淌著赤金色的熔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