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場新的暴風雪正在被醞釀,這種天氣顯然沒辦法,繼續在外面玩了,繪梨衣就拉著路明非的手去小吃街買了不少零食回了麗晶酒店。
即使猶豫再三,在火鍋店里路明非還是選擇尊重繪梨衣的意見,將自己所擔憂的那些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包括對媧主和本土混血種的不信任、夏彌的核可能已經徹底暴露的風險,以及那位白色至尊的靈魂依舊附著在繪梨衣身上的事實。
可出乎意料的是小怪獸似乎并不害怕也并不奇怪,她很平靜地聽完路明非的講述,中途除了因為重慶火鍋的辣度表現的面色紅潤之外沒有多少神情的變化,卻又并非很久以前瓷娃娃般的木然,也絕非漠不關心的態度,只是淡定,出乎尋常的淡定。
路明非一邊在鍋底里涮牛肚一邊抬眼驚訝地看向繪梨衣。
他恍然間想起很多年前血與火之中繪梨衣的裙裾翻飛,修長的小腿上覆蓋著蒼白色的鱗片,鱗片下肌肉潮水般起伏,那天她穿著藍紫色外罩黑紗的漂亮裙子,裙下緊貼身體的鱗片一一扣已經發出清脆的聲音。爆炸的光火中繪梨衣猙獰地用君王的權柄切開一個又一個尚未死去的軀體,璀璨的黃金瞳中再無對世界的警惕,只剩下殺戮時的喜悅。她分明擁有如此偉大的力量,偉大到足以俯瞰世界成為食物鏈最頂端的掠食者,可她還是害怕得瑟瑟發抖,君臨天下的眸子里流淌下滾燙的淚珠。
“你為什么不害怕?”
“如果是以前的話我一定會很害怕吧,聽到sakura說祖先的鬼魂附身在我的身上。那時候我一害怕就會傷害很多人,哥哥就抱著刀站在我身邊陪我一起睡覺。其實我知道哥哥是害怕我再傷害別人,守著我等著我變成怪物的時候殺死我,只是有人陪著,雖然害怕,還是開心。”繪梨衣捧著一杯橙汁小口小口的喝,“可是現在我不害怕了,我不會再傷害別人了,哥哥也不用抱著刀守在我的籠子外面……和你在一起這個世界所有的苦難都離我而去,連魔鬼都沒辦法把我們分開,祖先的鬼魂也應該會祝福我們吧?”她歪歪頭,銀色的發簪在陽光中閃閃發亮。
和你在一起。
多簡單的理由。
路明非看著繪梨衣的眼睛出神,想起那天夜里他們如何從那些獵殺者的手中逃脫,繪梨衣又是如何把他帶回那家情侶酒店?
那樣一個驚魂未定的女孩用盡全力才背得動她不愿放下的男人,周圍都是雨聲,頭頂是漆黑的天空,狂風暴雨要把這個世界都淹沒,雨滴落在女孩和男孩的身上,他們那么熾熱,雨水被馬上蒸發,化作白色的霧隨風飄去。
路明非想繪梨衣那時候在想什么?
想哭,想鬧,想回家?
都不是。
我當然很害怕,可一想到有你的未來就要如這霧隨風飄去就不甘心,那種遲鈍的憤怒和孤獨如一塊堅硬的生鐵藏在心臟的深處,那塊鐵被燒得得發紅,把所有的畏懼都燒成灰燼,像是秋天河岸的風吹過蒲公英的花卉。
路明非無聲地笑笑,現在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犯錯了。那天繪梨衣帶著他走進暴風雨里的時候其實就已經長大了。
她害怕得瑟瑟發抖,全身都是血,裙擺被鋒利的鱗片割裂,可她咬著牙咬出血來也不放下,她不怒吼也不流淚,只是默默地念著那個可笑的假名sakura,好像只是念著這個名字就能堅定她的勇氣。
她是那么缺少勇氣的一個女孩,既然找到了能讓她勇敢起來的人。就無論如何也不愿松手。
她再也不是獨自一個人了,她再也不孤獨了,有個人告訴她說她在哪里都會去找她,所以,即使暴雨傾盆魔鬼在身邊起舞,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她仍在輕聲說那個能叫她勇敢起來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