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往里面走路明非就越是心驚。
他們原本的打算是在維爾霍揚斯克補給,再換乘其他的交通工具繼續向北方進行探索。
可是一路走來都沒看到一個活人,甚至連一具尸體都沒有,四處都是殘垣斷壁,水泥街道兩側的排水井向上升起白色的蒸氣,井內傳出尖銳的哨聲。
雪落在鑄鐵的路燈上,那些用鐵和錫打造的郁金香燈罩里冰棱垂落成慘白的鐘乳石。
他們在下車之前就就已經換上了靴子,此刻軍靴踩碎積雪深處就響起細微的骨裂聲。
這聲音此起彼伏,像有誰在凍土之下咀嚼冰塊,叫人牙齒發酸。
這里在沙皇時代和蘇維埃時代都是政治犯的流放地,從地圖上看宛如鑲嵌在亞歐板塊最北方的燭光。
外界關于維爾霍揚斯克的信息和情報極少,但作為世界上最強大的情報機構的前成員之一,路明非對這里是有一定了解的,尤其在他早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去黑天鵝港找到當年的真相的前提下。
很多年前維爾霍揚斯克就已經失去了流放地這一屬性,現在這里是俄羅斯北海艦隊的補給點之一,同時也是重要的遠東軍事駐地,國防部常年在這附近駐扎有能夠執行極寒任務的裝甲部隊。
以北極圈的氣候不管是人類的尸體還是龍血猛犬的尸體都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腐敗成白骨。
可同時如果維爾霍揚斯克長時間失去聯絡莫斯科方向一定會派遣部隊對這里進行檢查,這意味著屠殺近在咫尺。
結合滿地的碎骨,答案就那么昭然若揭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屠殺了這座城鎮的人甚至連那些遇難者的尸體都沒有放過,數量龐大成群結隊的龍血猛犬們在這里終于能夠飽飲鮮血。
遠處蘇維埃時代的五層公寓樓外墻上還留著褪色的勞動勛章噴繪,此刻那個勛章被三道平行的爪痕攔腰撕裂。
鋼筋從混凝土傷口支棱出來,銹跡是蒼紅的色采,像是浸泡過血液。
當他們走到一座類似市政大廳的建筑前面時零蹲下來,她戴著鹿皮手套拂開雪沫,露出下面半張泛黃的列寧畫像,畫像瞳孔的位置恰好嵌著半枚犬齒,齒根螺旋紋路與裝備部解剖過的死侍臼齒完全吻合。
她和路明非對視一眼,意識到參與屠殺的不僅僅是龍穴獵犬,可能還有類似不朽者那樣完全畸變的的死侍。
“學院叛變了么……”蘇茜的聲音輕得像是風。
他們不久前還看到過裝備部研制的防毒面罩,顯然這件事情中有學院的身影。
雖然正在逃亡,但是蘇茜仍舊對學院抱有希望,認可這個組織作為人類與龍類之間絕境長城的身份。
可如果這場屠殺中出現了校董會甚至執行部的影子,那蘇茜覺得自己的信仰都快要崩塌了。
繼續往前,市政廣場的列寧銅像仰面朝天,花崗巖基座上凝結著黑褐色的血漬。雕像高舉的右臂齊肘斷裂,斷口處垂掛著凍硬的輸油管殘骸。
那是1956年蘇維埃地質隊曾看在這里鋪設北極圈輸油系統,如今那個在幾十年前用人命堆出來的極北生命線像是一條被抽筋剝皮的巨蟒僵死在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