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起了郭桓案,戶部幾乎一掃而空!多虧了咱的駙馬力挽狂瀾,那些爛賬,已是快核對踏實了……”
眾人的目光,便又轉到了陸知白身上。
在老朱故意的停頓中,陸知白拱手道:
“兒臣不過做些分內之事,微末功勞,和各部同僚相比,實在不值一提……”
“哈哈!”朱元璋便一笑,對滕德懋說:“瞧見沒有,駙馬是個好苗子,就是年輕!你要好好提點!”
滕德懋拱手應是。
下了朝。
滕德懋和諸多老相識打招呼。
陸知白在數十丈外,等著他們打完招呼滕德懋走來,自然的與他一同前往戶部。
滕德懋率先拱手作禮:“侯爺。”
陸知白回禮:“滕尚書舟車勞頓,不妨先到署衙,歇息片刻。”
“昨晚已經歇過了!”滕德懋打量了這年輕的兩部尚書一眼,便大步而行,急著前往戶部,“好幾年不在戶部,聽說已有諸般變化!”
兩人也不是第一次見面,洪武十三年的時候,滕德懋就是戶部侍郎了。
陸知白緩步隨行,笑道:“此事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我且簡單說說……”
陸知白便大致講了郭桓案中暴露的戶部問題,他接手后做的主要工作,尤其是制度建設。
“現在許多制度,還在推行之中,畢竟也沒有那么快的……”
滕德懋連連點頭,蒼老的臉上神色凝重,說:“侯爺思慮周全,可補闕漏,不過,我得先將情況摸清楚……”
待到了戶部。
陸知白一聲吩咐,請滕德懋坐在戶部大堂主位,令所有人過來接見領導。
戶部正堂人影紛紛。
總部和各清吏司官員分列兩側。
他們當中最年輕的不過弱冠,青袍玉帶間卻已透出與年齡不符的老成。
滕德懋端坐主位,看他們捧著賬冊魚貫而入,不知為何從氣質一眼就看出了陸知白的學生,不由得抬頭望了他本人一眼。
眾人各自匯報了工作進展。
滕德懋撫著胡須,頷首,思量一番,又感慨說:
“真是時移世易,許多事情,和以前不一樣啦!”
陸知白微微一笑,說:“時代如長河,自是要向前發展的。”
滕德懋點點頭,隨后,便布置起他的辦公房,很快就投入到工作中了。
從滕德懋進戶部的第一天開始,陸知白終于深刻的理解了——原來,自己真的是一個混子……
他的一眾學生和上下官吏也見識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卷王啊?
夏原吉等人原本以為自己已是很勤勞刻苦了,孰能料到,這新來的老尚書,嚴謹認真得令人害怕。
天色都黑了,六部幾乎沒有人影了,滕德懋還在值房對賬,趕在宮門落鎖之前下值。
到家幾乎要一個時辰,早上天不亮,又摸黑來上早朝……
等學生們到戶部時,滕尚書已經理了半個時辰的文書了。
滕德懋到戶部的第三天,夜里點燈寫奏本打瞌睡,把額角的頭發燒出一片焦枯……
陸知白終于領悟了,朱元璋把有經驗的老人召回來,確實是因為嫌棄他。
嫌他懶!
哎呀,上至皇帝,下至官員,竟都如此勤政,大明輝煌指日可待。
至于陸知白,他覺得,人無完人,做勛貴嘛,就得有點小毛病,得學會自污其身。
懶散一點,也不需要作惡,還沒有成本,多棒啊。
……好吧,不挽尊了,是因為本來就懶!
行了,現在老朱曉得他的真正實力了,以后也不會平白無故的再加擔子。就這樣吧。
看到滕德懋已經六十歲了,還如此拼命,陸知白這善財童子忍不住了,終究是做了點事。
一是強行把滕德懋帶去大明眼鏡店,配一副老花鏡。
經過幾年的數據積累,如今的配鏡度數,已經比較準確了。
老滕戴上眼鏡之后,幾乎舍不得脫下來。
二是憐他每天徒步通勤,便送了一頭健壯騾子。
滕德懋卻推辭不受,眼鏡也詢問價格,想要買下。
問了價格之后,又不舍的放下了……
最后陸知白不得不以權壓人:
“我是侯爺,這是給你的賞賜!丁點物件,還在這里左謙右讓的。趕緊收下謝恩,回戶部干活去!”
滕德懋:“……”
陸知白又語重心長的勸道:
“你在瞎推辭個什么勁兒?眼睛不行,會影響工作的……
有了騾子,是不是能早點過來上值?再說了,你多年勤政,理應有如此待遇。”
他又成竹在胸的說:“我還有兩個方案,一是稟明陛下,請求賞賜。二嘛,以后我派人接你上下值好了。”
“請侯爺不要多生事端。好意我心領了。”滕德懋也是被他整麻了,只好收下。
陸知白看著這老人,心中只有佩服。
洪武年間有個倒霉蛋,被人舉報貪污。
反貪魔怔人朱元璋查都不查,直接把他砍了。
之后,破開肚子一瞧,這貪官胃里竟全是粗糧野菜,便又后悔殺錯了人。
這個倒霉蛋,就是滕德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