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陸知白說要算國民之大賬,朱元璋忙問道:
“這所謂大賬,又要怎么算?”
老皇帝神情關切,很想知道自己的制度究竟出了什么紕漏,一時連朝臣爭斗的好戲都忘了關心,只盯著陸知白。
“折色法,表面上確實能減輕國庫負擔,”陸知白徐徐道來,“但也有弊端。這法子,給了一些官吏盤剝克扣下屬的空間……”
開濟冷哼一聲,兩道濃眉沉沉的壓下來,目光幽冷。
陸知白接著說:
“低品級官員,俸祿不夠家用,容易突破底線,造成貪污。
一方面,搜刮了民脂民膏,讓百姓心生怨言;
另一方面,朝廷要追查貪腐,少不得要增派人手,建設監牢……”
“一派胡言!”開濟臉色微黑,怒目而視,大聲反駁道:“陸侍郎這是混淆視聽!刑獄開支,又豈能都算在折色法的頭上?”
“怎么不算?”陸知白轉頭直視著他,氣勢絲毫不輸,理直氣壯的說,“從緝拿、審問,到最終結案,這中間耗費的差旅費、牢獄費,乃至劊子手的血酬……難道不都是國庫出的?”
他目光如炬,掃視著眾人:
“還有,朝中新增的監察御史,刑部擴建的監牢,更不必說,各地押解犯人的騾馬損耗……
即便再怎么省,也是一筆不菲的費用,指不定加起來比省的錢糧還要多呢。更何況中間環節越多,越容易節外生枝,案上加案!”
大殿突然安靜得能聽見銅漏滴水聲。
朱元璋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了。
朱標侍立一旁,手指摸索著腰間的白玉佩,亦是眉頭輕皺,在思索著此中的道理。
“荒唐!”開濟氣得微微發抖,大聲斥責道:“按你這算法,朝廷做什么都是錯了?真是豈有此理,一碼歸一碼,豈能這般纏夾不清?”
說著向朱元璋拱手道:“陸侍郎的算法,實乃危言聳聽,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底下的一眾官員沒有人出聲。
他們倒是覺得有些怪。
幾天前,為了新式鐘塔好一番辯論,皇帝分明是有意維護陸知白。
這三天過去,陸知白竟又反對起了皇帝一力推廣的折色法,真叫人看不明白他……
“開尚書,牢騷太盛防腸斷~”陸知白對開濟說了一句。
又一樣轉頭,對朱元璋拱手道:
“陛下,風物長宜放眼量!兒臣來詳細解釋為何要這么算國民之大賬。”
他徐徐道來:
“朝廷做事情,應當有一個原則,就是注重效果。一個政策,如果沒有收效,弊大于利,那就不是個好政策。”
開濟微微冷笑,卻沒有打斷,要看他能吐出什么象牙來。
六部眾臣,還有一些文官,同樣如此。
陸知白方才的算法,他們覺得是一種新思路,但到底是不是詭辯,還要驗證。
陸知白接著講:“朝廷的種種政策,說到底了,就只有兩件事——
降低治理成本的同時,盡量提高治理效果。”
“什么叫治理成本?就是實施治理,維持部門運轉,不得不付出的花費。”
“我們需要再引入另一個概念,叫‘社會整體支出’。官與民不是涇渭分明的,而是要把我們的國家,看作一個整體。
不管明面還是暗里,大明都有整體的收入和支出,這就是國民大賬!”
“折色法——降低官員實際俸祿,增加貪腐行為,百姓利益受損,朝廷信用下跌;
同時,治貪開支增加。而這些人,明明可以好好做事,卻選擇了蠅營狗茍,也就是說,官僚系統行政效率也下降了,處理政事不如預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