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藥碗砸得粉粹,黑褐色的藥液濺得滿地都是。
一個滿手臟污的老嫗驚愣不已,“醒了?”
王文君素來愛潔,但生死都經歷過了,一個又臟又臭的婆子自然不會引起她的反感。她睜開眼睛,默默地看著老嫗。
老嫗湊近王文君,舉著一根手指,“這是幾?”
王文君沙啞著喉嚨,“一。”
老嫗舉著巴掌,“這是幾?”
“五。”
老嫗蒼老的眼皮一翻,猛地拍了一把大腿,“著哇!醒啦!大小姐醒啦!”邊嚷邊跑了出去。
王文君坐起來,對張曉燕道:“她是我再嫁時唯一陪嫁。初嫁時的陪嫁死的死賣的賣,已無一人。這里是我被休回家,臨時居住的房子。”
張曉燕朝四處隨意地望了一眼,“比我住的地方好多了。”
王文君自嘲道:“是啊,一直以來我都自怨自艾,心中時常與家中姐妹攀比,加上又不愛與人交往,死了得到的愿力全是得之于外人,家人卻無一絲香火情。”
張曉燕不置可否,道:“你和你后娘的關系如何?”
“不好。我和她總共說了不到十句話。”
“其他家人呢?”
王文君眼圈兒一紅,“如果我和家人的關系好,有人保護,會落到這般田地嗎?大家都不喜歡我,爹娘愛的是弟弟們……”
張曉燕打斷她,“你為什么長這么胖,既然大家都不喜歡你?”
“我是偏胖體質,生了孩子之后,疏于保養,夫君……肖斌說不在乎胖瘦,一直都會愛我……”
這個女人,腦子里充塞的全是情愛以及怨言。
張曉燕再次打斷她,“你爹什么時候貶官?”
王文君愣了愣,“不記得了,應該快了。我再婚后,從未離開過家門,身邊亦無可用的心腹人手,直到我快被祭天了,要求見我爹一面時,婆婆才告知我娘家早已沒落,搬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嗚嗚,爹爹,孩子,肖斌,直到死,我都沒有再見他們一面。”
張曉燕終于正眼看著王文君,“你是活得有多糊涂,父母孩子的生死都不知道?既然都經歷過,那你可知道你為什么會這么慘?”
“我死之后,肉身被供奉在廟中,魂雖被愿力養護著,但卻無法自由活動,對后事一無所知,對前事更是無處談起。這一切的發生,大抵都是我命不好。”
“既然你都承認命不好了,就聽從命運好好待在廟中便是,為什么想回到從前,還去第九當鋪交易?”
王文君淚流滿面,“我不甘心,我不愿意,我不想!我的孩子那么好,為什么會死?大哥兒死的不明不白,大姐兒上吊自盡,個個都沒活過十五歲,我的劫數為什么要應到他倆身上,我不服!”
張曉燕看不得女人流眼抹淚的,刺道:“你死了孩子痛苦,那你爹死了女兒不難受?自私自利,心中只有自己,還說為兒為女,我看你是想翻盤,報復那害過你的人是吧?對于你為什么會落到這步田地,你心中不是挺有譜的嗎?”
王文君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大開的門外傳來一串急切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