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經歷過驚悚劇本殺又擁有了真實記憶的蘇亦能夠大概意識到是哪里有問題,但是,真實世界里7月18日的那個自己,并不能說出具體的所以然來。
即使是這樣,自己在面臨即將到來的心臟手術,心頭也隱隱盤旋著不好的預感。
那種感覺揮之不去,迫使他決定要傾訴出來,所以那個時候,他對白夜說
“帶我去散散步吧。”
蘇亦靠在病床上,肩背墊著枕頭,陽光透過病房的百葉窗,在他雪白的被子、雪白的臉上印下一條一條細細的光帶。
寬寬大大的病號服,裝斂著他細瘦的身軀,蒼白的皮膚在光中宛如透明,白夜看得一時有點怔。
病中的蘇亦脆弱得仿佛一戳就會破掉,像小時候聽過的童話里的美人魚,會在他面前化成泡沫,永遠地離開。
“現在嗎”
白夜有些顧慮,過不了多久就要手術了,他很擔心蘇亦現在的身體狀況還能不能去到外面。
七月的夏天那么烈,滾熱的風吹過皮膚,像被電風吹炙烤,蘇亦能受得住嗎
上回天氣難得涼爽,他帶蘇亦出去散步透透氣,回來蘇亦就頭暈,眼前陣陣發黑、胸悶嘔吐,把白夜嚇壞了,醫生說是風吹著了,或許,還是待在恒溫的病房里比較穩妥
“想和你說說話,病房里太悶了。”
聲音柔柔的,軟軟地飄進白夜的耳朵里,蘇亦靠在病床上,他側頭望向百葉窗外的陽光,眼睛里有幾分向往。
白夜哪里禁得住他這副樣子,趕緊道“好好,去散步病房里確實很悶,這空調開久了也憋得慌。”
他立刻推來輪椅,蘇亦現在這樣沒有辦法自己走路,白夜抄起他的腿彎把他從病床上抱起來。
掌心能摸到蘇亦的的腿骨,太瘦了嶙峋得硌著手,白夜有時候都不敢碰蘇亦,抱的時候要輕輕的,撫摸也是輕輕的,生怕自己手勁太大,把玻璃一樣纖細的蘇亦給拗斷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蘇亦放到輪椅上,蓋上一層輕薄的冰絲毯,再披上防曬衣,帶好大號遮陽傘、保溫水瓶、應急藥物,做好萬全準備,白夜推著輪椅出發
“帶你去后院那里的林蔭道吧,那里涼快。”
“嗯。”
蘇亦應了一聲,他坐在輪椅上和白夜一起離開消毒水味的病房,到醫院外面去。
夏日正盛的陽光灑在蘇亦身上,皮膚上熱熱的。院子里的草木正在七月的盛夏里野蠻生長,目之所及都是郁郁蔥蔥的綠色,鵝黃色的光斑在樹葉的間隙里跳動著,被太陽曬過的泥土摻著青草味,蟬鳴拖長了聲唱著知了知了,聽著就生機勃勃。
待在這樣院子里,被這樣的陽光照著,蘇亦很喜歡,太陽的暖流融化進血管、流遍全身,給他孱弱到快死的身體帶來一絲也是生機勃勃的錯覺。
這具生病的軀殼禁不住風吹、禁不住日曬,比溫室里最嬌貴的玫瑰花還要難伺候,蘇亦時常隔著病房厚厚的玻璃窗,羨慕窗外一切蠻橫生長的生物,能在風吹雨淋里抽枝拔芽。
而他的心臟在無微不至的照料和精心的醫治下,一天更比一天衰竭,當年同被領養的弟弟妹妹都已相繼去世,他是茍得最久的一個,撐到如今十九歲,如果再不進行心臟移植,也沒有多少日子可活。
即使進行心臟移植,也有很高的風險,他的身體素質能撐得住剖開胸膛、手術換心嗎
蘇亦對自己沒有信心,雖然那顆心臟是適配的,但在實際移植過程中,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出現什么反應。
或許,今天就是他最后一次看到陽光
,也是他最后一次和白夜說話。
有些話現在不說出來,以后很可能就再也沒有說的機會。
即將面對生死手術的蘇亦格外沉默,他在醞釀從何說起。
白夜對這樣的安靜很習慣,蘇亦平常本就不多話,現在也沒體力說太多話,大多數時候都是白夜自己不停地說啊說,分享著有趣無趣的各種事,而蘇亦安靜地聆聽著。
他以為今天也會這樣。
“對了,給你看樣東西。”
推著輪椅的白夜伸出一只手,蘇亦看見空空的手掌伸到自己面前,五指張開晃了晃,突然變魔術一樣變出一張證件
“看我考了個駕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