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中樓頂層的房間里已被秦管家收斂妥當,蕭聰推門而入,見什具布置竟與自己在蕭家時一般無二,心里不由贊嘆好一個貼心的秦叔叔。
他走到桌前,將東西放在桌上,石畏中的水已經沸騰,爐火中火碳被燒的通紅,火爐旁是幾件茶具,他端起石威,將沸水倒進茶壺里,隨著沸水的涌入,壺口處飄起了綠色的茶葉,蕭聰將石畏重新放回到火爐之上,并將壺蓋重新蓋回到壺口上,這才拉開一把圓木凳,將屁股移在了上面。
他將陣圖和蕭天宇寫滿感悟理解的那張紙平鋪于眼前,因為沒有壓木,所以只好用茶碗兒壓住四角,目光在陣圖與注解之間來回移動,蕭聰不時舔舔嘴唇摸摸鼻子,偶爾也會皺著眉頭,忍不住搔搔腦袋,之前對這絕魘噬靈陣只聞其赫赫兇名,卻不知這陣法到底有什么名頭,今日終于得見陣圖,才有幸領會到其中的可怕之處,蕭聰越看越慌,越看越覺得脊背發涼,這倒不是因為對陣圖的奧義難以領悟,而是從蕭天宇的注解里和自己對陣法的參悟里得知,蕭天宇所謂的報仇雪恨,可不是簡簡單單的將葉方城殺死,他是要讓葉方城獲得一種另類的永生,抑或說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在注解中都提出了明確而嚴苛的要求
陣眼居北斗,天宮跡日月,中池應乾坤,風水行詹沿
蕭聰認為蕭天宇是想將這絕魘噬靈陣布置成鼎狀,日月軌跡所圍成的扇面,即為鼎身,這樣可以使法陣不斷汲取日月能量,運轉不休,陣眼懸掛于空中,與星象中北斗七星的位置一致,如此一來,
利于衍靈,中池應乾坤是指鼎容之內要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來布置,此所謂平衡,風水行詹沿是讓天地意志從鼎耳處游走,如此可保證法陣自成一片天地,甚至可以植入馭陣師自己的意志
平心而論,像絕魘噬靈陣這種喪盡天良、慘絕人寰的東西,本就不應該存在于世上,所謂絕魘,是說馭陣師利用天地大道,構建出一個獨立的封閉世界,而噬靈,是指將陣中的生魂抽離而出,再難回其本體,被抽離而出的生魂,如果想要繼續存在,必要吞噬其它生魂來彌補自己慢慢流失的魂力,但最后的最后,當法陣枯竭之時,一切將化為烏有。
在法陣枯竭之前,生魂所要承受的巨大折磨是不可想象的,但蕭天宇卻要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蕭聰猜測,他是要建一座運轉不息的絕魘噬靈陣,他還要葉方城在陣中永生,好讓他在與其他生魂的相互折磨里,痛苦到天荒地老
蕭聰第一次對人性中的惡感受如此真切,卻是在一向溫文爾雅、笑容可掬、甚至在心里高大偉岸的父親身上。
他很想用一句愛之深恨之切來將此一筆帶過,但心里卻有一股子力量在隱隱地反抗著,他知道,那力量叫底線,或是叫標準,什么樣的人干什么樣的事兒,干什么樣的事兒就是什么樣的人,而衡量生命的標準是一樣的,不能因為他是爹,就能將他另當別論,可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讓子亡,子不得不亡,往輕了講,不過是虐殺一個惡貫滿盈的葉方城而已,他手上的人命成千上萬,就算殺他一百次都不能平彌他犯下的滔天罪過,就算是將他困在絕魘噬靈陣上萬年,那都得算是便宜他
蕭聰發現自己心里竟也有一絲惡念在隱隱作祟著。
“算了,不想這些了,我都已經答應父親了,怎么能出爾反爾,那不是大丈夫所為,我還是趕緊將這法陣研究通透,幫助父親消除心結才好。”他自我說服著。
有了蕭天宇的注解,這絕魘噬靈陣參悟起來相當順利,僅用了不到一日的光景,蕭聰便將各個細節爛熟于心,但在第二日,蕭聰卻沒有急著去將陣圖還給蕭天宇,他一整個下午都待在外院中樓的房間里思考著父親計劃的全過程。關心則亂,他覺得蕭天宇的計劃里一定有所疏漏之處,作為一個急于復仇的人,這是在所難免的,況且蕭天宇的復仇之心還是如此的強烈,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認為自己現在要做的,便是將這整個計劃從頭到尾重新梳理一遍,盡全力做到萬無一失。
“父親先是讓老怪物去挖地道,以我對老怪物的了解,這是個心高氣傲、恩怨分明的人,決不會做出賣朋友這等腌臜之事,但他的族人可不好說。
然后我與父
親沿地道去圣山腳下建一座傳送陣,連接圣城與圣山腳下,我有卜天卦,到時可以直接帶父親去龜府,傳送陣修好之后,我們兩個便要開始在上方修建絕魘噬靈陣,法陣能不能修好且先不說,在那四野無障之地,能不能保住性命才是首要問題,退一萬步講,做最壞的打算,我們順利完成了絕魘噬靈陣的修建,圣城內的守兵也扛住了敵人的第一次進攻,我與父親在守兵們的護送下到達圣山腳下,但如何就能保證葉方城一定就在追兵之中呢,再說了,我們逃回到龜府后又該如何回蕭家去呢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既然放出的話是圣山上有寶唯家人可覓,那么此事過后就應該給玄真修士們一個交代,這可不是一句陰謀就可以解釋得了的,人心叵測人言可畏,但這子虛烏有之事該如何解釋倘若真如此這般,一役過后,蕭家怕是真的要封山避世了。
不思則已細思極恐,沒想到看似周全縝密的計劃里實則漏洞百出,蕭聰找來紙筆,將此一一記下,連同陣圖和注解一起帶在身上,行下外院中樓向內院行去,雪還在細細碎碎的下,感覺還沒有要停下的樣子,蕭聰帶著一層細白的碎晶來到蕭天宇書房門口處,打撲了幾下衣袍才行進門去。
蕭天宇還是老樣子,面色平靜,波瀾不驚,似乎總給人一種靜澈之感,他自然而然地端坐在那兒,身前放著一本翻開的書,手邊放著一杯香氣裊裊的茶,他像故事里的那些被描述渲染得至德至善的文人雅士,但現在的蕭聰卻深知,這一直都是個扮豬吃老虎真人不露相的主兒。
“來啦。”蕭天宇用手翻了一頁紙,頭也不抬,漫不經心道。
“嗯”
“坐下吧。”
蕭聰在近旁的一張椅子上坐定,蕭天宇小心翼翼的將書頁折起一角,然后將其合上,這才抬起頭來問道
“法陣參悟得怎么樣了”
“差不多了。”
“可有不懂之處”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