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走漏了兇手怎么辦,那是官府的事情。而且哪有兇手?——根本就沒死人。
楊顏心涼如冰,深深懊惱于自己的蠢笨與遲鈍——說不定老人信步離開之時,自己還在那里自作聰明地喚人抬缸。
承諾似乎已然失效,絕望之中,楊顏咬咬牙,便要直接追去,說不定到了街上還能看見個背影。
雖然下面耳目眾多,但他此時已改換了裝束,而且沒人會多在意一個小雜役。
他是不想被人抱著“哦,這便是剛剛爭斗那人”的認知深深觀察,而非完全不敢接觸他人的目光。
但他又擔心老人其實還沒離開,自己一走,反而錯過。
但若不追,他又越走越遠呢?
楊顏緊緊地抿唇咬牙。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匯入下方人流,令他眼睛一亮,心臟驟然回升。
老賊!!
他果然已換了一身普通的錦袍,斗篷也摘了下來。雖然又打傘遮住了頭部,但楊顏何須看他模樣,一眼就已辨認出這個身形。
哈!他還沒來得及走!
但也已離開捉月樓四五丈有余了。
他要去何處再搬一缸彩漆?又怎么沾到他身上?
幾息之間,心情乍起乍落,楊顏手緊緊地把住門框,就要先高聲呼喊出來。
但這一喊又一定是打草驚蛇,李縹青他們雖然會立刻趕過來,但這人也一定會更快地一躍離開園子,從此失去蹤跡。
如何是好?
楊顏心急如焚,心中萬千思緒翻涌不已,他怔怔地看著那身影,油紙傘從上面遮下連肩膀也籠罩其中。
忽地,他心中電光一閃。
于此同時,由于忘了管理目光,老人已察覺到他直直的注視,停步轉身,抬頭望了過來。
在望見這張毫無差錯的臉之前,楊顏焦急的表情已提前收斂了,露出了一種恍然而驚的神色。
此時老人的眼睛一看過來,楊顏仿佛被窺破了心中的秘密般,臉色一白,倒退了一步。
老人身體似乎繃緊了,眼睛頓時一瞇。
楊顏仿佛兔見惡虎,直接轉身倉皇而逃,一眨眼樓上人已不見,只剩窗扇在微微搖晃。
看著這副行徑,老人深深鎖眉。他完全轉過了身,在原地靜立了一息不到,繼而竟然毫不掩飾行蹤,一掠向捉月樓飛去,鷹一般兇猛地沖進了剛剛楊顏停留的那扇窗戶。
仿佛去抓一個竊走了重寶的小偷!
楊顏全力往回奔去,口中竭力大喊“兇犯在此!”,身后的窗扇仿佛被一道狂風狠狠地撞入,“咚!”地甩在了兩邊墻上。
聽到這聲音的那一刻,楊顏知道自己賭贏了。
在剛剛目光相對的一瞬間,楊顏福至心靈,老人一幕幕藏頭露尾的情狀在他心中閃過——他也在努力遮掩著某個身份!
他的遮掩不像自己這般總是千鈞一發,而是更加從容,也更加鄭重,他甚至有閑暇披著斗篷上來喝酒。
這意味著他平日都處在一個安全穩定的環境里,不必如自己一樣時時擔心官差的追捕。但同時,他對這層身份的看重卻并不比自己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