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搏斗,必然是張弛有度的,有攻有防,有進有退,有硬拼,也有奕招,如此,兩個人之間的“空隙”才會不斷伸縮張合。雙方就如此你來我往地爭搶著這場戰斗的脈動,努力讓其契合上自己的節奏,得之者則將軍。
但在這一場上,自尚懷通六生實力傾瀉無遺以來,沒有出現過一次退與防。
兩個人的眼睛都盯著對方,一冷怒一平漠,一者居于強位,心中隱怒,必要毫不留喘息之機地將對方摧枯拉朽;一者本應以避以防,承中覓機,然而卻照樣只是強硬直進,并且真的在三合之后,闖入了尚懷通身前三尺!
沒有所謂張弛有度,如此對招的兩人,就如同各自扯住彈簧的一端,絲毫不讓地奮力牽扯,不停地繃緊著這一場戰斗的主脈,擠壓著這一回奕招的空檔。
既近且烈,既窮且險,這樣的戰斗,已是懸崖、細索、利刃!
尚懷通分明感受到了局勢的緊繃,但他面色冷峻地立于危崖細索之上,這一次回劍,依然沒有做任何退讓!
他當然不可能退讓。
你的每一次窮心竭力的進攻,我破之只要一斬,但我的每一式攻劍,都壓在你的命上!
仍是一式占據了巨大空檔的攻劍。
【四火賦命】!
劍鋒陡然化為四枚爆焰,只以一枚撞上了裴液迫頸而來的劍尖,【斷葉洄瀾】在這四分之一的力量之下瞬間歪斜。
而后剩余三枚,分別朝向一眼、一喉、一心。
裴液親自將兩人拉到了這樣的距離,如今就要親身承受這樣驟然臨身的至險至強。
以“火”與“命”命名的劍術,其危與暴自可想象,此時三劍幾乎同時而至,幾乎定死了少年的危局。
在這樣的危如累卵之下,裴液身形霎時飄然一閃,竟然是再一次的【脫殼】!
只有見過劍經的翠羽師徒為這一劍張目驚神。
【脫殼】之精義在于“似”與“實”二字,敵手是先見“似”,后知“實”,用劍者則是先藏“實”,后扮“似”。
當對方被“似”所迷時,“實”也就釋放了出來。
但裴液明明剛剛才釋放過。
在【斷葉洄瀾】之前,他的上一招,分明就是【脫殼】。
所以少年不是連用兩次,而是將兩式【脫殼】接合成了一招,以前招之“實”為后招之“似”,這一招在他這里,變為了三層。
但已無暇再一次感嘆少年對劍招運用之獨到精深了,因為少年這一招,此時,根本沒有用于避過那三枚爆焰!
或者說,沒有完全避過。
脫殼帶來的一劍頂去了那朵沖向雙眼的爆焰,而后兩者少年本可以傾身避過,但他面無表情地放棄了這個機會,這一次的【脫殼】不是似左實右,而是似左實前!
他竟然頂劍再進!
驟然的殺氣已然起勢。
眼、喉、心,三點約是連成一線,但其中又有一道明顯的偏折,尤其后兩者,是一道三十度的傾斜。
就在這道偏折造就的空隙中,裴液稍稍側身,令一劍穿過肩頂,一劍破開大臂,鮮血潑灑而出,而他一步已撞在尚懷通身前!
四目灼然相對!
看臺之上,無數人傾身瞪目,張口失啞。
這是極危險、極沒有道理的動作,現在也是極危險、極沒有道理的境地。
人們已看了連續五六回合的進與攻,每個人都在等著一個“退”——這當然是必然而至的。
因為這是武斗的必然之理,拉開的彈簧一定要回彈,一個空檔只能塞下有數的招式,一口氣也只能憋有限的時間——沒有空檔與喘息,劍手亦無法出招。
每一場武斗都要有退,只不過看誰先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