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脫離危險了。”李縹青望著湖面,“只是后面的日子,可能沒多少了。”
“多久?”
“也許十幾天,也許三個月。”李縹青低了下頭,“其實第一眼看見他那副樣子我就知道沒辦法挽回了。”
“”裴液垂眉看著少女,一時說不出話。
他還記得剛見面時,她背負著師兄被殺的血仇,在那樣壓抑的境地中談笑如常,完全看不出心中沉重的壓覆。如今脫離那座深淵不過十幾天,裴液剛剛見過她真正滿懷希望的開心樣子,一切又忽然被重重砸了回去。
唯一的親人再次離開,翠羽失去了唯一的宗師十七歲的少女又要孤獨地承擔起一切。
這次她面對的也不再是七蛟洞,而是歡死樓。
“那你后面要怎么辦?”裴液聲音有些干澀。
“哪有什么怎么辦。”李縹青笑了一下,安靜看著前方,衣裙如柳樹飄搖。
“其實從來都沒有‘怎么辦’。”
裴液偏頭看著她,少女的側臉依然那樣明凈。裴液或近或遠、或倉促或細細地看過這張臉許多次,“回顧生碧色,動搖揚縹青”,她一直有一份很獨特的好看,一顰一笑都帶著山間清溪秋霧中攜來的靈氣。
這張面容很適合靈動起來,除了咬唇痛哭的時候,它幾乎沒有難看的樣子。
但現在裴液第一次從上面看到一種陌生的遼闊,像面前微瀾的捉月湖,像城外千年奔騰的潞水,像遠方緘默深邃的薪蒼山脈。
許久,她輕聲道:“我這兩天總是想起小時候的日子。”
“”
“那時候真是無憂無慮,每天最喜歡光著腳去小溪探險,從早上瘋玩到晚上,回山門把捉的幾個豆大的魚蝦交給靈嬸非讓她煲湯入了夜就喊師叔講故事,睡醒后又是這樣的一天。”少女柔聲含笑望著前方,“晴天、霧天、雨天,春季、秋季、冬季每一天都那樣新鮮和快樂。”
“后來長大了些,就開始有課業了。”李縹青低垂眉毛,輕輕笑了一下,“要讀書練劍,又累又不喜歡,于是每天就想著,只要把課業完成,就又可以瘋跑出去玩了。那時候,那些書和劍簡直是我最大的敵人。”
“再后來,踩水捉魚顯得幼稚了,我覺得練劍讀書也挺有意思,每天越來越喜歡在劍道上進境,不停期待著下一次的小比大比。那時我每天努力練劍時就想,學完《碧光》,我就去學《玉影》,然后再學《黃翡翠》就大功告成了,成為翠羽最厲害的弟子。”
“后來才知道,原來山門是在那樣的處境中。即便把整個《翡翠篇》學會,也不一定能拯救翠羽。”
“但依然沒有關系,翠羽的劍真的很厲害,師兄也真的很厲害,那個時候,我就更努力地練劍,跟師父說五年后、十年后我們兩個一定把翠羽中興到時候大家再也不用擔心什么時候就被七蛟覆滅了。”
“再然后師兄就被人殺了,翠羽墜入了絕境。”
少女看著清晨冷灰的天邊,沉默了一會兒。
“但事情仍然沒有絕望。”李縹青道,“我想著,該承擔起責任了,把師兄沒做到的事情做到,打敗七蛟洞,復興翠羽,帶著大家從黑暗中走向光明我一定要把它們做到。”
“那是最黑暗的一段日子,我一直告訴自己可以挺過去的,前方就是萬丈光明。”少女輕聲道,“我也確實做到了。”
安靜。
裴液怔怔看著她,忽然有些感同身受。
“但你看到了,師父重傷垂死,歡死樓摧毀了一切。”李縹青面上沒有什么表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