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向劍、如癡如狂者未必能得劍之青睞,而你這樣天下罕有的劍才,又并不把劍視若性命。”老人一笑,“天地無情,本來如此。”
“道啟會不是宗教,必先要你信奉,方肯傳授真知。所欲者,只是天下能得道卻不識道路、無可攀援之劍者,能夠有一扇堂皇的大門。總有人一離開劍院,就再不記得求道之心;但也有人一身世俗地走進來,離開后卻孤身游遍四海,只為填上劍梯的下一處缺口。”
老人望著裴液,笑道:“我固然為之傾盡身命,但你若想著別的事情就把道劍握在了手里,我也只能罵一句‘賊老天!’了。”
他撥開壺蓋,仰頭滿飲一口:“好了,尚未告知諸位姓名——我名秋驥子,是神京修劍院三十年院主,今日為諸位修繕劍梯,我必以誠,也望諸位以真。”
“就先從最難的開始吧。”秋驥子一笑,目光落定道,“張朝。”
場上響起些笑聲,這位白猿洞真傳屢屢是第一個名字,眾人也已有些習慣。
而這“最難”二字一出,裴液便有些理解了所謂“建構”的意思。
怪不得劍梯因人而異,它顯然要以劍生學過什么劍、未來能學什么劍為規束,這無一不受出身、經歷、天賦的影響。
如張朝者,所學無一門意劍,那么這位院主就得先為他挑選幾門合適又能學的意劍,而后還要使這幾門意劍能夠趨向某條心劍之路。
可天下心劍本來有數,哪一門肯由他所學呢?
又要如何苛刻的條件?
而更重要的,是籍此修成的劍心,還要有達“道”的可能。
怪不得這種事要院主來做,恐怕也只有這位三十年在位的院主能幾乎盡知天下之劍,并從中篩選出一條狹窄但可通行的路來。
“最難”之語誠然不虛,即便在得知名單時秋驥子就已開始準備,兩人還是在樓前桌下凝眉商議了半個多時辰。
最終張朝捧著一本鑲玉之冊走了下來,那是秋驥子為他細細書寫的劍梯,封面三個規整的字體,是為【猿公道】。
接下來確實肉眼可見地通暢了許多。但凡派有意劍傳承的劍門,無不在求索通往“心劍”的路徑,而身為這些劍門的佼佼真傳,在來到劍院前,師門就為他們仔細摹畫了未來的方向。
這時方是秋驥子真正的工作,以其所知的天下之劍來填充、優化這條劍梯,使劍生明晰到知曉下一門劍要學什么。
寧樹紅、王守巳都依次捧著帶來的冊子過去,那是師長寫下的方向,秋驥子則一邊轉抄一邊推敲,將一門門藏劍樓中的劍填進去,使它從一個概念變得切實可行。
劍梯這東西確實是更私人的東西,但要說全然不可泄露,那也沒什么理由,總之寧、王二人都給他看了自己的玉冊,寧樹紅的名為【蜀道難】,王守巳的則是【火扶桑】。
兩人都是共有五層,每一層都自有名目,詳細闡明了脈絡,并在前兩層詳細列下了應學之劍。
裴液越發有些茫然,老人說張朝最難,他想其實未必,因為張朝尚有傳承,他的所學才是真個寡少又混亂,偏偏他自己又全然不懂,老人要為他結撰劍梯,那真是無中生有。
然而這流程畢竟還是走完了,越往后顯然越發簡單——如天山蜀山,所攜劍梯只有道劍一欄未曾完善,而秋驥子也不比兩劍門走得更遠,便只是在下三層填補一些他山石玉。
而到了楊真冰,白鹿宮給他的劍梯就更是一副全然完整的東西,秋驥子只是略作修繕,批注一番便即交還。
“那么.就還剩一個了。”秋驥子伸個懶腰,起身向藏劍樓中走去,含笑道,“裴液,你跟我來。”
裴液一怔,跟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