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看見他第一句話就是:“洪中郎,有個解去韁繩的機會,你愿不愿意?”
洪星平在那一瞬間真的沒有找到拒絕的理由。
實在已經太久了。
穿著別人賜給的甲衣,拿著別人丟來的腰牌,給別人做著事.無論站在什么樣的高位,脖子都好像直不起來。二十年前他緝捕惡人,總是挺槍亮牌,斷喝“左監門衛司戈在此”,而后來執行公務,這堂堂正正的一嗓子卻總是被沉默咽下。
手下這支兵馬聽的是你的命令,可你真的敢有自己的命令嗎?
洪星平、趙星平、李星平根本沒所謂是誰,誰肯伏在他們腳下,誰就是這個【中郎將】。
所以當李昭立在案前雙目炯炯地望著他時,洪星平只覺渾身血一點點熱沸起來,聲音微顫問道:“.什么機會?”
“.”
確實是個好機會。
李昭不是孤身為戰,大理寺狄少卿是近兩年朝堂上潛力最大的新人。現在固然未曾掌權,但此案辦成,被拽下馬的人必定給他騰出位置。其背后同樣有人支撐,在可以看見的未來,其人未必不會是南衙一極。
而十六衛轄在南衙,他為什么不能投在狄公麾下?
只要敢賭這一把。
神京的斗爭復雜難言又極為簡單,他化為捅向世家集團的矛,那就一定能受到來自士子階層的支撐。
而他洪星平.本來就和李昭一樣起于寒門微末。
辦自己想辦的事,領自己想領的兵。屆時中郎將不是自己的終點;他做的是自己的中郎將。
李昭離去,洪星平久久靠在椅子上怔然,想著年少時的壯志,想著事畢后的出路,想著多少年沒有如此澎湃地要主動去完成一件事。
洪星平就此應下了此事化為了兩天前的承諾。
兩天里他暗中做著無數準備,左監門衛是他一路升遷的地方,有著許多帶上來的親兵;身為中郎,【律守令】就持有在身;從駐地到西池的路線,他也一點點盤算了許多回。
直到昨天午時,親信說一列華蓋駕臨了京兆府,他令其監看消息,直到未時初才傳來回話。
“查清楚了,大人是魚嗣誠的車馬。”
洪星平一瞬間心臟都停止了跳動:“.誰?”
“魚嗣誠,大人。”
“.完了。”
親信猶豫了一下:“沒,大人,狄大人好像沒有妥協,車隊走后,狄大人在衙前擺了桌椅,要公斷神京太平漕幫之冤案。”
洪星平怔愕地看著他:“.沒妥協?”
“沒,大人。我們還是能辦太平漕幫。”
“我們還是要辦太平漕幫。”洪星平重復了一句,卻忽然覺得渾身有些冰涼。
“.大人?”
“.沒什么.那就繼續整軍。”
整整一天洪星平都有些昏噩,夜里他定定地望著房梁,“魚嗣誠”三個字仍然環繞在腦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