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雙唇冰涼,艱難地看著前面再次緩緩逼近的男人,只是再次握緊了劍。
他已經三次尋找或創造機會想要脫離這片戰場,回到水面之上,然而即便不談頭頂那壓覆而下的巨船,只面前男人的攻勢他就突破不了。
所以裴液決定不再嘗試了。
正是狹路相逢勇者勝,欲求活先忘退,這是裴液早知道的道理。
實際上他在明知自己全是笨拙破綻的境況下仍然堅持出劍,正是筆直的迎難而上,很多時候他的敵人不只是面前的男人,而是這萬方襲來的擾亂。
裴液不知道黑螭什么時候能回來,從剛才落入這番境地不過只經歷了十一個回合,他很清楚自己若不能握住某種規律,一定撐不到第二十個回合。
陳刃重毫不停歇的進攻再次襲來,裴液只有再回以一式雪劍抵住,下一刻又只能橫劍而架,被在水中擊飛三丈有余。
實際上裴液已經最快地熟悉這種狀態了,身上的傷多數來自于最開始的五個回合,僅僅五合之后他就掌控了自己的大部分肢體,借助真氣術和螭火,可以完成一些勉強的周旋。只是“劍”這樣東西,是真正地難住了他。
裴液在這樣支絀不及的感受中想起了另一種類似的境況。
那是在崆峒山清晨的山崖上,二百三十七柄劍潮水般淹沒了他,逼榨著他的極限,將他在生死間推入了靈境。
二百三十七這個數字曾經如此龐大,但和真正的墜入水境相比,又顯得那樣不值一提。
除非你真的從小生長于水中,不然就必須要去處理每一絲的侵擾,而這怎么可能是人力所能及呢?
裴液抿緊了唇,心中飛速思索,與此同時他處理著身與劍的不適,面前一記重刀已再次疾斬而來。
重勢迫著水波將少年撞開,他咬牙咽下一口鮮血。
欲求一種可把握的規律,則它必得先存在于天地,然而自古“水無常形”,那是億萬次相互牽連的不規則擾動,人豈能掌控這樣龐然的信息?那其實近乎于“道”了。
而也就是在這個字眼在心中劃過時,裴液捕捉到了一絲熟悉感。
但他來不及去細思背后牽連著什么,只是這一刻他忽然轉換了思路,所謂頭腦不可掌馭者,乃靈與心所執。劍理中常有這樣的句子,許多難以言喻的劍招裴液也都是以劍感直指。
但現在,他要努力將這份劍感推演為搏殺中的靈感,不唯劍上的擾動,而是將包裹自己整個身體的萬千侵擾都擰為一束,憑最原初的直感直達結果。
近乎天方夜譚的想法,但裴液莫名相信這是一條正確的路,陳刃重一刀又來時.他決然閉上了眼。
這一霎身體上傳來的萬千感受確實令他仿佛踏入一種新的境界,但下一刻他就為自己狂傲的選擇付出了代價,橫起的一劍幾乎完全沒有猜對重刀的意圖,開戰以來最危險的一次重創降臨在他身上。
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裂開在他的左胸,下一刻傷口咬合,竄入其中的真氣即刻被朱蓮火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