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痕傾斜先輕后重,書寫時其人應是倚躺,未曾坐起,隨手取了紙筆寫就。”
裴液蹙眉:“紙筆當在桌上,豈能在躺臥處隨手取得?”
“自有人托盤奉來。”
“唔……”
謝穿堂沉默一下:“但我真正想和你說的是紙上的香。”
“香?”裴液微怔。
“你聞一聞。”
裴液將紙貼近鼻翼,仔細辨認著……很快他眉頭微挑,果然除了墨香與紙香之外,還有第三種隱約將殘的香氣。
“這是……什么?”裴液離開奉懷后也聞過一些香氣,除了常見的三兩類外,還有在許綽的小樓和馬車里所聞的獨特調香,然而就算加上泰山醫樓里的藥薰,也未能將這種香氣容納其中。
偏偏……它又好像有些熟悉。
“并非單一香料,它是一種復合的配方。”謝穿堂低聲道,“其中最明顯者是龍腦,而時隔一旬仍有留香,唯交趾所貢的品種了。這種香不是常人能買到了,能用者一定是皇親國戚、朝廷命官,而且必為三品之上。”
“但這也……不只是龍腦。”
“對,還有藏紅花、雪蓮花、麝香、藏寇、丁香、冰片、檀香木、沉香……”謝穿堂道,“也許里面還加了金銀和甘露丸。”
裴液怔然。
“這個配方叫【藏香】。”謝穿堂看著他,“我近些日子常去神京幾大佛寺游逛……這是用來供佛的。”
“……”
裴液一瞬間知道她在說什么。
那輛出現在小巷的黑色佛繪車輦,一個甚至占不了半頁卷宗的模棱線索,也許許多人都已經忘了,但她一直刻在腦子里。
謝穿堂冷而亮的雙眸看著他,輕聲道:“賀長歌說,他們之前和這位貴人傳消息,都是遞往幻樓。”
裴液緩緩點了點頭。
……
……
天色將暗時,裴液已經梳洗罷頭面,換好了衣裝。
他很謹慎地帶上了一切能帶的東西,包括自己的貓和玉虎。這個時間楊真冰坐在石桌前吃晚飯,顏非卿則依然舉書坐在躺椅上,只不過椅子上套了一層皮罩子。
“人氣十五日方散。”那天顏非卿淡聲道,“今天是幾號?”
裴液對這種做作的男人也無話可說,只有私下和楊真冰討論他是不是從小既不拉屎撒尿也沒挖過鼻孔。
崔照夜來得比約定早了小半個時辰,而今日也沒有長孫玦了,裴液掀簾上車,車內收拾得極為整齊,桌上平放一疊劍冊,旁邊焚著清香,崔照夜正端雅地坐在對面。
裴液早見這位少女生得好看,今日更是打扮得宛如仙子,尤其她拾起那份高門養出的舉止之后,頗有不在俗塵之感,令裴液都不大好意思從容直視,怕顯得像盯視她的美貌。
人家早說清河崔氏是皇李之下第一姓,想來即便在將去的幻樓之中,這位少女身份也足夠尊貴。
“裴少俠。”崔照夜拈起袖子,輕輕為他斟上一杯茶,“我這兩日又重新琢磨了【劍態】的修法,寫了本小冊,等從幻樓出來我拿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