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墜微微一動,少女握劍的手稍微緊了緊,垂頭看著他們。
“我以為能進三步,結果第二步就亂了,后面又不知道在打什么。”小胖子有些喪氣道,悶悶低聲,“明年春明劍主就要來神京了,不練好劍怎么見她……”
崔照夜低頭忍著笑了下,本想說“沒事兒,她都還不知道你是誰”,但畢竟不能對這位幼時玩伴太殘忍,還是只好遞給他一杯斟好的清酒:“行了,飯要一口一口吃——喏,這兒還有位客人呢。”
回頭伸掌向姜銀兒,認真道:“這位是神宵宗應道首高徒姜銀兒,年方十六,今年剛剛露名,只憑兩次劍術出手,就立在鳧榜中部呢。”
然而一時沒有聲音,她回過頭,只見姜銀兒正兩手握著劍,有些緊張又極為禮貌地認真一禮,道:
“世兄好。”
“……”
潛淵之龍、頗多靈氣、半路修劍、基礎不牢、引人注意……欽慕琉璃劍主。
果然是了。
姜銀兒面具下的唇稍微抿了抿,杏眸認真地看著面前之人。
崔照夜和小胖子都安靜頓止了片刻,小胖子轉頭看了看崔照夜。
“那個……認錯了。”崔照夜平靜道,“這位是九皇子殿下,叫李琛。”
……
裴液踏著樓梯拖著劍,一步步從下層走上來時,對上的就是徐夢郎挺著脖子望來的目光。
繁華流麗的宴場,燈燭在下,明月在上,一眼望到盡頭,是明光里的三張面具。天樓垂目的威壓依然籠罩著一切,伱得在這樣的目光里出劍。
佛香繚繞,禪音環繞,宛如仙境,再往后,則是高墻素衣,頭頂明月,大概就是那位所謂乘蛇魂上天傳意的皇子。
那像是另一個世界了,而在下面宴場中間,一人正盤坐云上,瀟灑悠哉的樣子。在他前面,是那道玄衣提劍的身影正摘下玄蛇之面。
“怎么樣,念過詩了嗎?”裴液來到徐夢郎旁邊坐下,望著滿堂賓客,那些熱鬧好像依然與這位探花郎無關,“來晚了些,不會錯過你大作了吧。”
徐夢郎默然一下,搖頭笑笑:“我本來已經揭了面,沒有資格,只想找個機會拋一拋的……現下人家談論很融洽,我擠進去反而招嫌。”
他望著那邊,抬手推給少年一個小碗,里面是半碗清冽的美酒。
“這酒味道真美,一定價值千金。”徐夢郎柔美的臉微笑一下,“不來這里恐怕一輩子喝不到,可惜我不好再招侍者來倒,只能給你留此一半。”
“……”
“我倒進酒樽喝的,沒沾嘴。”
裴液低頭看著這半碗酒,液波在燈燭下透亮,片刻后偏頭伸手:“我也正學詩詞呢,且給我瞧瞧你的大作。”
宴場上正傳來一片人群挪動的聲音,伴著些歡叫和驚聲,那是玄蛇公子出劍踏入了第七步,而另一邊,紅衣女子揭面,成為了場上最有資格面對那位刀鬼的人。
“什么大作。”反正這個角落依然安靜,徐夢郎失笑,落寞從懷中取出張紙,“不怕你笑,我也是苦心雕琢許久,才得這么首淺淡的五言。”
他遞給身旁的少年,眼睛望著前面華燈繁彩,刀影和劍流飛揚在堂中。
輕嘆道:“獻媚之事也有學問,不能太赤裸,‘巴結’得稱作‘拜謁’,討飯的話得寫成詩。寫得越好呢,越容易得用。”
裴液接過紙,看著這相貌昳麗的男子,他其實有很溫潤的氣質,但見面以來,言辭總是很鋒利。
很少有人一直把刀鋒劃在自己身上,除非他正是在瞧不起自己。
裴液展開手中的紙,垂眸下去,精彩溫潤的遣詞令他怔住。
“詩詞這種東西難排高下,我其實不會寫,只是不怕丟人罷了。”許綽遞給他格律書時曾道,“不過京中有很多真正厲害的詩人,出頭的、埋沒的……你若遇到了讀一讀,就知道這東西也和劍賦一樣——會寫的人,總是站在另一個世界。”
現在裴液覺得自己遇到了。
這首詩題名為《菊花》,以一精麗的字體謄在紙上: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