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知道當下的大唐形態不健康,但又如何呢?
天命若真將變,麒麟會根據運勢的變動下達詔令,屆時隨之變革便可,這就是大唐幾個百年來的生存之道。
裴液怔怔望著爐火,一時竟真找不到什么漏洞——他們不會真的讓百姓生不如死、揭竿而起的,“運勢”就像一個水位表,在抵達警戒線之前,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安坐在人們頭上揮霍享樂,沒人有理由讓他們停下。
所以鯉館這樣的事情才會如此肆無忌憚地在世家之間蔚然成風。
“……所以‘天’與‘人’的關系才有如此激烈的爭論。”裴液喃喃道。
正因天理指導著人們的行為,也代表著人們行為的是非。
“若要你來看,我們該從何立論呢?”許綽偏頭看他,娓娓引導,“記得嗎?你最熟悉的東西——‘劍’,是獨屬于人的仙權。”
裴液怔怔中猛地一恍:“我知道了——‘性’者人自生!與天無關?!”
許綽噗嗤笑了:“你真是大鬧天宮的猴頭。”
“……”
“你做這個假設也可以,那我問你,人怎么‘自生’呢?你生于父母胚胎之中,父母又生于他們的父母……如此直到祖輩,里面又有哪樣東西是你自己的?”
“……”
“還是說你認為,一個人生長到一定程度,‘性’就自然從血肉中產生?”許綽偏頭道,“那我問你,你的血肉、你的心與腦,難道不是天地所生嗎?”
“……”
“立論不是腦袋一拍便成,須得有一邏輯完整的鏈條,并至少有一條實證。”許綽斂了笑容,“除非你能證明,‘人’是上上之古時從宇宙之外飄來的東西,本就不在天地之中,不然無論如何,‘人’都無法超脫于這個世界而存在,既生于其中,也就和花草蟲鳥一樣,遵循著這個世界的底層邏輯。”
“哦。”裴液愣愣應了一聲,忽然偏頭,“那,許相……找到辦法了?”
許綽烤火的動作頓了一下,輕聲道:“他找到了。”
“……”
“他本來就是老祭酒的弟子,儒家幾十年無一的大才,為了推進這件事,他幾乎殫精竭慮。”
“只是在當年,他連命都保不住,遑論推動這項壯舉了,如今我遣你去天理院,正是想你協助完成此事。”安靜的室中,許綽抬眸看著他,輕聲將當年故相的立論訴說給了他。
“人之性既然無法脫離天道,又如何能不遵昊天之運勢呢?因為……‘天者有二’。”
裴液悚然而驚。
“天有自然之天,有性命之天,分別對應著無靈與有靈——無靈可以生有靈,有靈可以化無靈,因而血肉可以生意識,萬靈死后又歸于塵土。”許綽道,“‘運勢’是自然之天的趨勢,而人所上應的,卻是性命之天。”
“性命之天的變動會改變自然之天,因此治國要以人為衡量,而非以運勢為衡量。只考慮自然的運勢,而忽視了蒼生的性命,大唐便會陷入危殆之中。”許綽看著漸漸黯去的爐火,“在《二天論》中,他將之寫為‘昊天侵道’。”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