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請南哲子與盧哲子殿前述道。”
含元殿前諸聲皆靜,其實不必兩位哲子開口,很多人已早有耳聞他們著手的那項神跡,其實今日只為此事開一大朝議,亦無不可,因為那是……
“……自炎黃六千年來,未有天人之降世。”
喑啞蒼老的聲音響起在殿前大場上,鏗鏘頓挫,如從上古傳來。
在眾卿的注目中,白發如雪,鬢角蒼蒼的老人拄著杖,搖晃著一步步向臺階上登去。
“昊天垂顧大唐六百年,今人間得一天鏡也。”南修緩緩回過頭來,面朝百官,肅然道,“二天之論本為無稽,昊天蒼蒼,不擾于蜩鳩之噪。”
“今我所來者,是以‘天麟易’承眾卿之鑒,此為我唐之國本,眾卿有所疑者,慎己謙受。”
南修認真一揖,所對的鏡池水波無痕。
……
……
“南慎己是君子,朱考之是狂生。我早就知道的。”女子是這么說的。
樹枝上覆了一層白霜,古人所言之“瓊枝”想來就是如此,裴液咬著包子看著路邊的樹,神思有些游離。
今日提劍出門時,難得又碰上早起的許綽,與她同坐聊了一會兒,不過裴液有練劍的忙碌,又不想錯過池塘結冰的時刻,便吃了一半即離席,打包了些包子在路上食用。
裴液知道今日是朝議的日子,目光忍不住望向皇城的方向,該去的人自然都去了,沒去的人也俱投以注意,連耳邊的路人都在談論著這件事。
裴液其實覺得女子是說反了,南修可能是君子吧,雖然聽說他即便在圣人面前,亦坦言直斥不認同之事,有過剛之嫌;但朱先生怎么會是狂生呢。
這位哲子端嚴平肅,行止永遠一絲不茍,做先生總是嚴而不怒,實在與“狂生”不怎么沾邊。
但后面的話他倒是認同的——“朱考之其實并不站在我們這邊。”
已是練完劍的午后了,裴液想著和女子的談話,往天理院而去。
是的,南修是一天論堅定的支持者,但朱先生不是二天論的擁躉。
裴液其實沒有問過,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即便朱先生十年來把一切都投在了《二天論》之中,即便這是那位他稱為“兄長”的故相刑前親手交付……但裴液感受不到那種壓抑的熱渴。
他苦研了它十年,并不是為了爆發出什么。
這其實也是少年未宣之于口的擔憂,作為跟了朱哲子快一月的人,他都至今不知,這位哲子最終會給《二天論》一個什么結果。
那依然是一個未定的答案。
今天的天理院尤其安靜,四位哲子和他們的學生大概都不在此間。
裴液自己推開朱先生的院門,學堂緊閉,方繼道果然也去了,裴液輕嘆一聲,放松了些身體,他穿過前堂來到后院,有些驚訝地發現這里似乎早上打掃過,分明是朱先生在黃昏才做的事情。
不過這是小事,他目光向院心投去,見池塘風波不動,水面沉平。
依然沒有冰凍的跡象。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