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謝捕官說,制訂唐律的人不會被唐律所制,她大概理解了這句話,不過那位臉色沉默的捕官還是夜復一夜地認真搜集著那些罪證,仿佛并不覺得自己做的是無用之功。
“等裴液證明了二天論吧。”黃昏下謝捕官倚著石獅,低頭查驗著捕快們剛遞上來的證詞,微啞道,“天理變,朝廷就要轉向;朝廷轉向,宰相就要換人,那時就是我們府衙做出努力的時候。”
姜銀兒聽完這句話想了挺久,確認自己能為此做出的唯一貢獻,就是在這時立在這位殿下面前。
固不能勝之,亦可見之。
昊天……是怎么戰斗的呢?
姜銀兒垂眸撫劍,風雪中響起一道劍聲。
《鳳游》,她只學會了第一式,也把這一式用得足夠好。
【春水瀉影,冰鑒照神】
劍身映出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臺上是凜冽的風雪,劍中卻是溫柔的春水,與在幻樓的應用相反,少女不再以此劍瀉去對手意劍,而是作為先手,以之將對手納入其中。
這一瞬每個人都不自覺望向了那柄冰鑒般的【照神】,春的世界霎時籠罩劍臺……唯獨漏去了那位殿下。
姜銀兒的心肺忽然被莫名的力量攫住,那道身影依然安靜地立在那里,沒有躲開,也沒有阻擋,依然如看客般旁觀著她的出劍。
姜銀兒這時忽然想到是這位殿下的情意層根本不受影響,但即便琉璃劍主的【明鏡冰鑒】遇上意劍也要勘破,少女從未知道還有這樣完全不被意劍選中的人。
但這時不是琢磨的時候了,姜銀兒覆刃收劍,就算意劍無用,他至少有自己的身軀,她仗劍揉身而上,而就是在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少女忽然遍身冷意地發現……她已經鎖定不了敵人了。
是的,那道身影就一動不動地立在那里,但劍的視野中沒有他,她不知道該如何對這道身影出劍了,她僵立在風雪之中,忽然感覺像是魚游在火里。
四面八方都向她傳來敵意,但少女四顧回頭,卻什么都沒看見,她努力尋找一個可以出劍的對象,但臺上似乎只有她一人……分明有什么在令她的劍感尖銳鳴叫,是劍主正在受到進攻!
但就是什么也瞧不見,沒有兵器,也沒有術法,雪在視野中飄飛,靴子踩出聲音,前方那道身影開始模糊,手中的劍越來越重……少女怔怔立著,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敵人是什么了。
蒼茫的,無垠的雪。
辛巳年神京的第一場雪,大如鵝毛,飄了一個晝夜,當然足以淹沒一位挺劍的少女。
“叮啷”一聲,劍在雪中墜地,姜銀兒怔怔看去,手已被凍得通紅。
其實不止少女見證了。
籠罩在這片天地中的所有人,這一刻都感受到了那種令人心悸的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