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劍臺的另一端望去,眾卿之首,兩襲紫衣正隱約立在那里。
……
元照從眾卿面前沉默地走過,已經有些時日了,很少聽見主動的招呼。
爭端已經到了最無可調和的前夜,敗者當然是一落千丈,立刻就會面臨殘酷的清洗,以往愿意放些雞蛋在他這兒的人,今日看著那位臺上靜立的四殿下,在沉抑緊繃的氣氛里,也很難再抬手開口。
不過李度過來時倒仍有不少招呼,固然因為他是大唐一相,固然因為四殿下聲勢龐然,但更重要的還是其人畢竟是五姓嫡血,即便在政爭中落敗,那些隨血脈而來的權柄依然足夠堅實龐大。雖不能再身居相位,撥弄大唐之政,但在自家堅固的政治圈子中依然具備絕對的統治力。
所謂同領狂風,高草易折莖,大木卻不過掉些細枝落葉,十幾年前許濟長得比所有樹都高,卻也只不過是株易折的草。
“元尚書,今年京畿民生已統報戶部,遞的公文望早些批復。”旁邊傳來一道淡聲,乃是狄九行了個禮。
元照回頭頷了頷首:“狄大人好,公文我收到了,計在后日批復。”
“好。”狄九立定斂袖。
風冷雪寒,公卿之列中氣氛端肅,元照往前登了兩階鋪滿雪的臺子,抬頭時,大蓋底下那道清矍蒼老的身影已在安坐飲茶。
他沒著什么暖氅,冷天里就一身端正合身的紫衣,露出的清瘦腕子掛著一串沉甸甸的佛珠。
元照低頭登上最后一級臺階,一口稀薄白氣從口鼻呼出:“李仆射,我前日聽到句挺好的詩,說是‘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愿天寒’。”
李度垂眸瞧了他一眼:“樸而真摯,確是好詩。好在有元尚書居身戶部,總理財政,我大唐之民必不至這般境地。”
元照走上來,袖手在華蓋下立定:“非也,我做尚書以來,民生艱苦之時不在少數,雖無大災之年,但家貧之人卻比比皆是,這詩實令我羞愧。”
李度淡淡挑眉:“如此說來,元尚書是向我自認尸位,想換個能人當職戶部嗎?”
“天下英才何多,過于我者,卻難覓也。”元照木聲道。
“哈哈哈。”
元照也難得掛出個淡笑,望著劍臺隨口輕嘆道:“李仆射這樣一副隨身攜帶的暖陣,不知能換幾千車炭?”
“……”
周圍也一時安靜,元照又淡聲自語:“我只居戶部,確實難以救民于水火啊。”
李度臉色漠然地看著臺上:“麒麟在宮,圣君當朝,如今天命又應于正朔之皇子,我強盛之大唐,倒成了水火之境……元尚書,你那位也太急了些。”
“生死不影響大唐國運的人,便不是人么。”元照攏袖輕嘆,“一朝一夕,凡可爭之,莫可棄之。”
臺上就此安靜,而不止這里,也不止眾卿之列,整個朱雀門前,聲音都如潮水一般沉落下去,許多目光投向正東最高的臺子上,那座明黃的鑾駕已停在了那里。
人們其實對這位圣人并不算少見,只每年的大唐武舉,他都會駐駕觀看,不過大多時候都是幾座華蓋,侍從紛紛,往往只能瞧見中心一道隱約的身影,而對那副面容人們卻見得不多。
如今亦是如此,御座周圍,中官、禁衛侍在一旁,另有幾襲離得近些的玄袍,飄雪中隱隱約約,同樣辨不大清樣貌。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