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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將晚,很多脫下朝服的人都圍在爐邊說著同樣的話題。
許多人都以為將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面臨二相臨朝的局勢了,新相會趁機最快地拓展自己的力量,人們須在這種局面中平衡抑或選擇。
然而誰料,在腳步還未立穩的時候,元照就再度掀起了最激烈的風浪,直指已立在朝中十年的舊相。消息傳出,神京士子們紛紛聲援。
這不是想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的進攻,沒留任何轉圜的余地,這分明就是要徹底逼李度下臺。
這種層面的巨浪碰撞往往就不再激烈,或者說,它們激烈搏斗的階段已經過去了,棋到了終局,就只剩下幾個關鍵棋子的交換,那其實也就只是幾步而已。
現下的氣氛有種壓抑的安靜,每個人都知道按當今圣人的作風,這件事很快就會有一個結果,但誰也不敢確定這個結果會是什么。
唯獨所謂元派對這個走向沒太多驚訝,這正是他們推動的事情,在交鋒的最開始,幾個月之前,那位女子說的就是:“我要換一個宰相。”
京兆衙門里,新任的元仆射坐在長案對面,桌上燃一柄燈,燈下案卷沙沙,袖口已染了不少墨跡,新墨疊著舊墨,是久經筆場的樣子。
元照沒什么表情地扒著一碗扣了菜的飯,盯著躍動的筆尖,忽然道:“倒不必這樣細,又不走這一步的。”
狄九頓了一下,還是一字一句地抄完,原本的字跡清秀銳利,那是謝穿堂仔細整理的案文,如今是關于一架丘天雨所用馬車的調查,女子給了兩處直證,五處旁證,推測相府也曾經用過一段時間這架馬車。
這是上奏圣上的折文,這馬車其實提也不必提,或者只一句“日用亦有沾連”就可以了。
“這件事我是有七成把握的。”元照道,“按你的習慣,保守來說。”
“若不保守呢?”狄九道。
“十成。”元照大口將一碗飯吞咽結束,擱下碗筷。
“李度從來是株又老又大的腐樹,他本人不握什么權柄,權柄一概來于‘李’之一字。”燈燭搖曳,元照緩聲道,“因此他要不要離開,其實只等兩個方向的態度。”
“大李小李。”
“是。這折子遞上去,是圣人允我做這個嘗試。這幾天里我們依然不斷施壓,等大約兩三天后,西邊會有個結果,陛上也會有個結果。”元照道,“如今這些天只是小打小鬧,屆時才是真正展翼的時候,你想要的東西先告訴我,我幫你記著。”
話雖如此,這位新相的臉上也并非全然胸有成竹,他沉默看著案上搖曳的燭影,正如李度未必能把控局面,到了這個層面,元照同樣對每一步都謹小慎微。
“剛升了官,沒什么想要……其實我愿意做一輩子京尹,干的活都踏實。”狄九輕嘆,擱筆望著墻上影子,想著幾天來那沉默利落的女捕官向他艱難開口的詢問。
——“狄大人,我想……私下冒昧一問,李度他……他能進大牢嗎?”
——“說笑。”
——“……嗯。”
此時狄九扭頭,面無表情:“我想真辦了他。”
“……說笑。”
“是,只是說說。”狄九輕嘆一聲,提筆翻頁,繼續開始書寫。
那當然只是政治壓力,也只是政治壓力。
不應對,他們就會持續推進此事,接受了,交換了,事情就總有一個解決的辦法,那也正是元派所求的政治成功。
難道你還真想把這樣一位五姓真正的核心人物送上刑臺嗎?既無謀反、亦無悖逆……只因為他喜歡揮霍享樂、禮佛清修?盧玉顧又在哪里呢?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