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你的理想比扮家家酒還要幼稚嗎?!”
許綽不說話了,面前的火已燃盡,螭火燒得很透,那顆頭顱已塌散在地上,骨質完全瞧不出來,宛如一堆木炭。
在這里女子確實顯得很放松也很率真,坐得有些腰累了便將兩手向后撐地,好像真如十多年前的那個小女孩兒一樣。
她既然不肯說,裴液也不追問,朝陽從林子間升起來,在雪上灑上一層漂亮的金粉,漸漸也漫延到他們兩個身上。裴液仿佛也變回幼時,對小孩子來說,一處秘密安靜的地方總是帶來令人雀躍的安全感,近乎可以和“無憂無慮”畫上等號。
裴液翹了翹腳,又找到個新話題:“你剛剛說,那是你第二次有想做的事,那第一次呢?”
“第一次,就是寫成《秋千索》啊。”許綽道,“和你說過很多次了。”
“其實,我一直不知道,你為什么想寫這個。”裴液想著,“這個故事跟你有什么關系嗎?”
“……這個是更年幼的時候了,在我來到相府之前。”許綽望著天,輕聲道,“其實,我也是個孤兒。”
“……”
裴液其實大概意識到,因為女子和司司顯然不是親生的姐妹,那么她該是后來才被許相收養的。
“不知道你有沒有一個很孤獨無助的童年,不過你有越沐舟相伴,大約好一些吧。”這個話題似乎比‘司司姐’更令女子沉默,大概是埋藏在心里的時間更久,但這時她認真說著,“從剛學會走路開始,我就在周圍得不到任何善意,記憶中的一切都是陰暗帶刺的……唯一的一點光亮,就是那個時候,總有一個女子在身后陪著我。”
“……”
“她生得非常好看,有最溫柔的笑,在周圍沒人的時候,她就會悄悄出現,帶著我捉蜻蜓、編花環、摘果子……但我最喜歡的、笑得最開心的,還是高高地打秋千。”許綽輕聲道,“因為每次飛到最高時,我都能看到一片刻的墻外,看見千萬重的疊檐,像海潮一樣綿延無際,令我知道這個世界竟然這般龐大。”
“但后來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找不到了?”
“嗯。”許綽道,“不知是從什么時候起,也許就是在剛剛過了‘懵懂’之后吧。一個孩子如果還太小,頭腦里是沒有‘分別’的念頭的,我只知道再也沒見過她了,也找不見她的影子,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
“……”
“《秋千索》,就是我想找到然后寫下的她的故事——可能聽起來有點犯傻,你不要告訴別人。”
“我不……”裴液剛吐出兩個字,林邊先傳來一些擾動了,紛亂的清脆笑聲和踏雪,他朝那邊看去。
許綽聽力尋常些,片刻后才聽到,很快兩撥人馬打了照面——乃是三個十來歲的孩子。
有的扎著沖天鬏,有的包著小發髻,棉服厚厚地裹著身子,身上沾滿了雪,此時瞪大了眼看著這里并坐的兩個大人。
裴液還沒說什么,許綽已有些偏頭瞪眼,頗有領地被觸犯的錯愕:“誰叫你們來這里的?”
兩個小女孩似乎有些怔住,一個牽著另一個的手,但為首體壯些的男孩卻不怕生,昂首道:“這里是我們先發現的,你們搶我們地盤才對。”
許綽這下真杏眸瞪大:“什么你先發現的,我十年前就發現了。”
“我二十年前就發現了。”
“你才多大?”
“你才多大?”男孩叫板道。
裴液在旁邊忍笑,嚴肅道:“她今年三十九了,三十年前就發現這里了,我作證。”
許綽冷冷轉頭看他。
“三十九了不起嗎?”男孩兒不服道,“我娘還四十一呢。”
后面小女孩兒這時小聲道:“哥哥姐姐,我們前年發現的,我們有證據。”